夏诗语靠在冰冷墙壁上，漫不经心听着耳边来自李娜的尖叫。
那张愤怒扭曲脸估计都没发现自己精心描画过的眼线晕开了一点，丑死了。
嘴里翻来覆去就是几句“狐狸精”，“不要脸”，“勾引”。
嗓音走调，词汇贫乏得可怜。
至于为什么会闹到这种地步呢.....
唔，想起来了。
傍晚，五楼走廊尽头高三学长专用的画室是她偶尔用来消磨时间的去处。
不仅很安静，又带着松节油和颜料的特殊气味。
还能短暂远离那些千篇一律围绕自己身旁的雄性生物。
今天，朱鹏以“有几道数学题想请教”为由提前在里面等她。
倒是个不错的借口，比只会送花的蠢货要聪明一丢丢。
对方的心思从上周篮球赛后就毫不掩饰。
男人啊，真是种简单生物。
只要给点虚无缥缈的希望，他们就会跟得到指令的狗一样为你做任何事。
比如，主动承包班里的值日。
只是她没料到，朱鹏女朋友的狗鼻子竟然这么灵。
“姓夏的！你还要不要脸！你明知道他是我男朋友，还整天缠着他！”
听听这陈词滥调，啧啧。
夏诗语懒得回头，脚步放慢，指尖轻轻划过走廊的墙壁瓷砖。
“李娜，你说话可要注意一点哦。”
“我什么时候缠着朱鹏了？”
“我们...只是碰巧在一个学习小组，偶尔讨论下题目罢了。”
经过几句不痛不痒的争执，夏诗语转过身
对这条女疯狗露出一个早已练习过上万次的无辜笑容。
“或许......你应该反省一下，自己是不是没有足够的魅力留住他呢？还有，发这么大火对皮肤可不好哦。”
瞧瞧，这脸气成什么样了
真容易破防呢。
至于身后的朱鹏，原本在球场上还算有几分英气的脸只剩下手足无措。
他一会儿看看这，一会儿看看他那只快要发疯的女朋友，嘴唇蠕动着，也不知是哪条河里被逼上岸脱了水的鱼。
真是......没意思。
连场像样的争风吃醋都演不出来
只会被情绪支配的蠢女人，还有连自己的欲望和愧疚都无法平衡的懦弱男人。
这对情侣组合就是一出早已写好了剧本的乏味表演
“你少在这里装无辜！要不是你天天对他抛媚眼，给他送水，他会变成这样？！”
“我对他笑，是因为他帮我值日，我给他水，是因为他打完球口渴。”
夏诗语耐心解释，像是教导在大街上闹着要玩具的熊孩子。
“这在我们班，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边说着，不着痕迹地慢慢把地方引到自己更熟悉的主场。
“难道，你连自己男朋友和别的女生正常交流都要管？”
话音刚落，便看到李娜的理智彻底崩盘。
她发出一声近似尖啸的怒吼，向她冲过来。
“你.......你强词夺理！”
巨大的推力倏地传来。
嗯，力气倒是不小。
夏诗语顺着那股力量向后踉跄，撞开了虚掩的教室门。
按照正常的剧本，自己应该狼狈摔倒在地，最好再挤出几滴眼泪，让朱鹏的愧疚感达到顶峰，彻底激起他对李娜的怒火。
可夏诗语不想那么演。
太脏了。
对方也不值得她那么做。
左手撑在门口的课桌，手法技巧的卸掉所有力道。
随着一个旋身轻松稳住身形。
然后，夏诗语看到了他。
那个总是低着头，穿着洗得发白运动鞋的少年，林晖。
对方背着鼓鼓囊囊丑得要命的书包
一只手搭在后门的门把上，看样子是正打算开溜。
哦？
孤独的值日生先生，居然还没走？
夏诗语悠哉悠哉坐到桌面上靠着墙壁，放松了身体。
这可是真是......太有意思了。
她看着朱鹏那张写满了“完蛋了”的蠢脸
又看看那个因为发现有旁观者而愣在原地的李娜
最后，目光落在了那个看起来随时都准备夺路而逃的林晖身上。
这个不久前才被自己判定为“无趣”的玩具，似乎总能在不经意间给她带来一点小小的意外。
下一秒，少年动了。
他几乎是立刻握下后门把手，迈开脚步就想从这场闹剧中逃离。
那副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粒尘埃的做贼心虚模样，看的夏诗语几乎要笑出声来。
他怎么可能跑得掉呢？
“站住！”
李娜果然没有让夏诗语失望。
她一个箭步冲过去，伸出手死死拽住少年的袖子。
“我知道你，林晖是吧，你也是和朱鹏一个班级的，你不许走，你刚才都听到了对不对？你来评评理！你告诉她，到底是谁不要脸！”
她竟然想让林晖来当裁判？
哦，天哪~
愚蠢的女人总是能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她大概以为，任何一位普通男生都会站在“受害者”这边，来共同谴责自己这个“狐狸精”吧。
夏诗语好整以暇地看向林晖。
对方现在在想些什么呢？
是不是和其他男人一样，在心里给她贴上了“水性杨花”，“随便”的标签？
“我.....我什么都没听到。”
心里思索之际，就见他可怜兮兮缩了缩肩膀，脑袋也垂下去，声音低得比蚊子叫还细。
“我刚打扫完卫生，正要回家......”
边说边拽开李娜的手挣脱束缚，胆怯的模样跟上次在操场上如出一辙。
“你别想跑！”
李娜又抓住他的书包带，将少年拽了回来。
情绪已经完全失控，开始口不择言，“你是不是也跟她有一腿？！你们是不是早就勾搭在一起了，所以你才想帮她说话？！”
来了。
夏诗语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这才是今天傍晚这出戏剧最精彩的部分。
当一个女人无法用语言战胜另一个女人时，她就会将战火引到任何一个可能挑起战火的目标身上。
那么，该轮到朱鹏这个蠢货表演了。
李娜的污蔑毫无逻辑，虽然愚蠢得让人叹为观止。
但，却很有用。
正如她所料，对方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眼神变了。
原本就写满尴尬的脸，此刻蒙上了层被背叛的阴沉怒意。
是啊，上周的篮球赛，他可是亲眼见证了林晖“一球成名”和“惊天盖帽”的。
在他那种简单的直线型思维里，一个能吸引全班目光的“英雄”自然也具备了吸引他“女神”注意力的资格。
当面对心仪异性的占有欲时，男人所谓的浅薄“友情”是多么不堪一击。
“小灰灰。”
朱鹏开口了，声音沙哑低沉。
他走上前，主动关上门拦住少年的去路。
“你.....你和诗语.......到底是什么关系？”
夏诗语看到林晖的身体僵住，脸上全然是不可思议的迷茫。
不过，她却从中看见一丝极其细微的情绪闪过。
那不是慌乱，而是类似于.....“怎么这么麻烦”的烦躁。
嗯?
看来，这个“无趣玩具”没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呢。
“我.....我们，就是同学啊......”
表面上，林晖还在用自卑小.处男的逻辑来解释，“朱鹏同学，你.....你怎么会这么问？上周我们还.......”
“别跟我提上周！”
朱鹏粗暴的出声打断，受嫉妒冲昏的头脑使他说出更加过分的话。
“我问你，诗语是不是经常找你说话？她是不是也给你送过东西？”
“没，夏同学她没有......”
“闭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体育课之后一班的沈大小姐也去找你了！”
“我，那...那只是......”
“心虚什么？我问你！你他妈平时连头都不敢抬的家伙，怎么突然就这么受校花欢迎了？！”
“.......”
这番一连串的话连夏诗语都有些惊讶
看来，男人的嫉妒心有时候比女人还要可怕
她兴味十足的继续观察。
少年被逼到墙角，持续遭受“前战友”无理的质问和怀疑。
这个瞬间，夏诗语能察觉到林晖身上的伪装出现了裂痕
他似乎.....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不是因为被诬蔑与自己有染，而是因为这件破事打乱了他的节奏，浪费了他宝贵的时间。
渐渐的，林晖原本哆嗦的动作停止下来。
外在慌乱情绪从肢体语言里消失
先是推了推镜框
这个对方标志性用来掩饰紧张的动作，此刻显得异常从容。
“朱鹏同学。”
他缓缓开口。
刚开始那恼人的结巴不见了。
“首先，你和李娜同学的感情问题属于你们的私人事务，我作为恰好路过的值日生，没有义务，也没有资格为你们‘评理’。”
目光接着转向已经愣住的李娜。
声音不大，带着平日里一贯死气沉沉的倦怠腔调。
“其次，李娜同学，你指控我与夏诗语同学‘勾搭’，请问证据是什么？
“仅仅因为我与她同班，出现在了同一个空间里？这个逻辑并不成立。
“因为我现在也可以指控你与朱鹏同学在我背后进行不可告人的犯罪交易。”
条理清晰得可怕，每句话都确切直达这场闹剧最荒谬的核心。
说完，又将目光重新放到朱鹏身上。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并非完全建立在‘受欢迎程度’这种量化的指标上。”
“沈同学与我打招呼，是因为我们是初中同学，夏同学......她与班里每一位同学都保持着友好的距离。”
“你用‘我为什么会受欢迎’来质问我，这个问题本身就充满了没有根据的恶意揣测。”
“你作为我的同班同学，更是曾经并肩作战过的队友，仅仅因为你女朋友一句毫无理性的猜测就选择与她一起对我进行逼问。”
林晖轻轻叹了口气。
语气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类似中年人看待胡闹孩童般的淡淡疲惫感。
“说实话，我有点失望。”
说完这番话，他便不再看这对塑料情侣。
只是站在那里，默默等待一个结局。
整个教室，死一般寂静。
李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她张着嘴，却发现自己连个标点符号都反驳不出来。
朱鹏更是面如死灰。
林晖那句“我有点失望”，就是记响亮的无声耳光狠狠扇在自己脸上。
所有的嫉妒与愤怒立马变成无地自容的羞愧。
最终，李娜再也无法承受这种无声的审判，先是瞪了眼夏诗语。
没再去看身旁那个让她失望的男友，“哇”的一声捂着脸哭着跑开。
朱鹏沉默几秒，还是咬着牙满脸羞愧的选择追了出去。
空旷的教室里，只剩下夏诗语和林晖两个人。
整场戏剧性的滑稽表演就这么被对方三言两语的结束。
夏诗语保持倚靠墙壁的姿势看过来。
林晖似乎也从刚才那种理智到近乎冷酷的状态中抽离。
当他意识到教室里只剩下两个人，刚挺直的背脊又再次垮下去。
脸上冷白的肤色秒变“红螃蟹”。
“夏...夏同学......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
他再次变回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小处.男。
慌乱鞠了一躬，连看都没敢再看她一眼。
背着沉重的书包同手同脚的从后面逃走。
夏诗语看着林晖落荒而逃的笨拙背影。
嘴角不再是先前公式化的微笑。
而是......
从内心空洞深处涌起的，真正充满了愉悦的弧度。
好厉害呢，小灰灰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