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沈昭清手中那半截染血的骨簪,感受着上面残留的那一缕熟悉到骨子里的锋锐剑意。
是剑冢的气息。
是她守了三年,都未能完全掌控的,《太上忘情剑诀》最本源的杀伐之意。
每天只知道抱着酒葫芦打盹,看见执法堂弟子就秒变鹌鹑的扫地的沈昭清是怎么做到的?就那么轻描淡写地,用一根破簪子,领悟了她梦寐以求的剑意吗?
顾长安看着握在自己手中的剑苦笑一声。
不远处,宁霁禾那张覆盖着万年寒霜的脸上,肌肉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她手中的律令盘光芒闪烁不定,像一台即将死机的电脑。
一个在他眼皮子底下金蝉脱壳的邪修,就跟当众打她的脸没什么两样。
而另一边,魔尊凌霜玦,在看戏。
她倚着身后的山壁,之前那一丝咳血带来的虚弱感荡然无存。
“真的越来越想把你带回去了啊……”
凌霜玦伸出舌尖轻轻舔舐了一下唇角残留的血迹,那动作妖异而魅惑,看得人心头发紧。
至于李阮烟,她已经彻底笑不出来了。
“小贱人!!!”
曲寒魄双目赤红状若疯魔,所有的理智都被滔天的恨意所吞噬。
就在他感知到威压的一瞬间他便使用法器逃过一劫,他本想着金蝉脱壳,等所有人打的差不多了他再来收割成果,没想到现在,因为沈昭清,他变成了个任人宰割的废物!
他死,也要拉上这个毁了他一切的罪魁祸首当垫背的!
“老子要你死!!”
他发出一声嘶吼,左手猛地从腰间抽出那柄血迹斑斑的血炼刀,体内残存的所有魔元自毁式地灌注其中!
嗡!
血炼刀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刀身上亮起一道道妖异的血色纹路,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血煞之气冲天而起!
他根本不管周围还有三位能随手捏死他的顶尖强者,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砍死沈昭清!
“给老子死!”
曲寒魄的身形化作一道血色残影,裹挟着同归于尽的疯狂,一刀劈向了那个还站在原地,强装镇定的纤细身影!
这一刀,太快了!
沈昭清还没真正缓过劲来,那柄卷着腥风的血色大刀,在她淡金色的瞳眸中,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好像,玩脱了……”
这是沈昭清脑海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然而,就在那刀锋即将触及她额前发丝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比曲寒魄更快、更决绝的身影,如同一只扑火的飞蛾,毫无征兆地,撞入了她的视线。
“师姐!”
一声带着哭腔的,急切而又颤抖的呼喊,在沈昭清耳边响起,因为重伤而脸色苍白如纸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经挣扎着站了起来。
沈昭清刚想退却被一股力气推到,紧接着,她看到少女就那么张开双臂,用自己那单薄到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的身体,义无反顾地,挡在了她的面前。
像一道脆弱,却又坚不可摧的堤坝。
沈昭清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拉开她。
但,晚了。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沉闷而又清晰,在这死寂的山谷中,显得格外刺耳。
曲寒魄那柄灌注了他全部修为与怨念的血炼刀,从李无瑕的后心,深深地刺入,又从她的胸前,透体而出。
刀尖上,鲜血淋漓。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沈昭清能清晰地看到,李无瑕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一缕鲜血,从她苍白的唇角,缓缓溢出。
她那双总是怯生生的,仿佛藏着一汪深潭的墨蓝色眼眸里,此刻竟一种得偿所愿的,诡异的安宁。
“无瑕……”
沈昭清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不明白。
她完全不明白!
她的瞬移诀都已经捏好了,李无瑕宁愿要自己挡刀也怕她受到一点伤害。
“哈哈哈哈!挡刀的蠢货!下一个就是……”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他发现,自己那柄刺穿了李无瑕身体的血炼刀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给死死钳住了,无论他如何用力,都无法再前进分毫,也无法拔出!
“怎么回事?!”
曲寒魄心中一惊,定睛看去。
只见李无瑕后心那狰狞的伤口处,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鲜血狂喷。
反而,从那伤口之中,猛地爆发出无数道比发丝还要纤细血色丝线。
那些血丝就像是活物一般,瞬间缠绕住了血炼刀的刀身,并且顺着刀身疯狂地向曲寒魄的手臂蔓延而来。
“这是什么鬼东西?!”
“嗡——!”
李无瑕的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彻底引爆了,那件素色的青云宗外门弟子袍瞬间被从体内爆发出的血光撕裂!
一道道,一缕缕,成千上万道血色的丝线,以她为中心,如同决堤的洪流,轰然爆发!
锁命血丝!
在致命的刺激下,这些早已与她经脉、骨骼、神魂融为一体的本命法器彻底暴走。
它们不再受任何控制,只遵循着最原始的本能——摧毁一切,对宿主造成威胁的存在!
“啊——!”
曲寒魄连惨叫都只来得及发出一半,整个人就被那铺天盖地的血色丝线瞬间淹没!
那些血丝,比世间最锋利的刀刃还要可怕。
它们轻易地穿透了他的护体魔元,钻入他的血肉,缠住他的骨骼,撕裂他的经脉!
“砰!!!”
一声巨响。
曲寒魄的身体,就像一个被从内部引爆的血色烟花,在半空中轰然炸开!
血肉横飞,骨骼成粉。
一代邪修枭雄,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留下,就这么被那狂暴的血丝风暴,彻底抹杀了。
做完这一切,那漫天的血色丝线,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量,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如同退潮的海水一般,缓缓缩回了李无瑕那小小的身体里。
失去了最后的支撑,李无瑕的身子一软,向前倒去。
沈昭清下意识地伸出双臂,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很轻。
怀里的少女,轻得像一片羽毛,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走。
她的身体,冰冷得吓人,唯有后心那个狰狞的伤口,还在不断地往外渗着温热的血,很快就染红了沈昭清胸前的衣襟。
“师……姐……”
李无瑕靠在她的怀里。
“我……是不是……很有用……”
话音未落,她的眼帘,便缓缓地垂了下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无瑕师妹。”沈昭清抱着怀里气息微弱的少女,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低着头,看着李无瑕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小脸,看着她唇角那抹还未散去的,令人心悸的微笑。
山谷的风,终于再次开始流动。
吹动着她散乱的发丝,也吹来了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不远处,顾长安、宁霁禾、凌霜玦、李阮烟,四个女人,四道目光,依旧如同实质一般,牢牢地锁定着她。
只是这一次,她们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更加……难以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