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了。

纯白空间里,只有婴儿偶尔发出的、细微的鼾声,以及光门散发出的、几乎不可闻的能量低鸣。无名单膝跪地的姿态像一尊凝固的雕塑,他仰起的脸上,那双淡蓝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玩笑或试探的成分,只有一片沉静的、近乎燃烧的笃定。

何曼箐捂住了嘴,连呼吸都屏住了,眼睛瞪得溜圆,在无名和华茹之间来回转动。麻薯更是彻底石化,大脑几乎停止运转,只能呆呆地看着这超乎想象的一幕——那个杀神般的男人,竟然如此郑重地……臣服?

而被这巨大殊荣砸中的华茹,内心远不如她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

疯了吗?还是我听错了?

这是她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尖锐而充满戒备。关停暗世界?这想法本身就荒谬得如同蚂蚁宣称要撼动大树。而让她来领导?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到底想做什么?捧杀?试探?还是……又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把我推到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他好躲在幕后操控一切?

“嘶……”

怀疑的毒蛇在她心中嘶嘶作响。

长期的暗世界生涯早已将她锤炼得疑心重重,绝不轻易相信任何无缘无故的好意,尤其是来自无名这种完全看不透的家伙。他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正因如此,他的“臣服”才显得格外可疑和……危险。

狐组?

狼组?

说得倒是好听。

凭什么认为我会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领导一群不知是人是鬼的家伙,去挑战一个几乎等同于世界规则的庞然大物?这成功率有多少?万分之一?还是零?这根本不是荣耀,而是裹着蜜糖的砒霜,是通往地狱的单程票!

理性的部分在疯狂报警,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拒绝。这太冒险,太不划算,完全不符合她一贯利益至上、安全第一的行事准则。

然而……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垂下,落在了怀中婴儿那安详的睡颜上。那皱巴巴的小脸,均匀的呼吸,毫无防备的姿态……一种极其陌生而柔软的情绪,如同细微的电流,猝不及防地刺了她一下。

这个孩子……很快就会消失。就像尺蒂一样。在这个该死的世界里,生命轻贱如草芥,意志被随意践踏,所有的努力、挣扎、情感,最终都可能沦为系统冰冷规则下的一个笑话。

我……甘心吗?

甘心永远像现在这样,在系统的规则下蝇营狗苟,算计着每一分积分,防备着每一个队友,永远不知道下一场游戏会不会是终点?甘心自己的命运被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造物主随意拨弄?

一股深藏于心底、连她自己都很少去触碰的不甘与愤怒,如同沉睡的火山,在这一刻被无名的宣言和怀中这短暂的生命奇迹,轻轻地撬开了一道缝隙。

他说的没错。暗世界……不该是这样。它扭曲,它残酷,它把人性中最丑陋的部分无限放大。尺蒂想保护孩子有错吗?可系统连她这点卑微的愿望都要剥夺!

如果……如果真的有哪怕一丝可能……

她的视线再次对上无名那双眼睛。那里没有祈求,没有算计,只有一片坦然的、近乎纯粹的认定。

他仿佛在说:

我知道你能做到,也只有你能做到。

这家伙……是认真的。他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试探。他是真的想撕碎这个牢笼,而且……他认定了我能带领他们做到。

这种毫无保留的、近乎盲目的信任,让华茹感到一阵心悸,同时也激起了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

权力!

他递过来的,不仅仅是责任和风险,更是无上的权力。狐组的领导者,向神明拔刀的女皇……这意味着她将不再是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棋子,而是有机会……成为执棋者之一!

我可以制定规则,我可以掌控他人的命运,我可以不再被动地承受,而是主动地去……征服!

野心,如同藤蔓,在她心底悄然滋生、缠绕。她厌恶不受控的感觉,而暗世界就是最大的不受控。无名的提议,像是一把钥匙,为她打开了一扇通往控制终极源头的大门。

风险极大,但回报……也可能是无限的。

她看着无名,他依旧跪着,耐心地等待着,姿态里没有半分不耐。怀中的婴儿轻轻咂了咂嘴,温热的气息透过衣料传来。

理智与野心,恐惧与渴望,在她心中激烈地交锋。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空气凝重得压着人喘不过气来。

终于,华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动作轻微得几乎难以察觉。

她没有立刻伸手去虚扶无名,没有说出任何激动人心、慷慨激昂的承诺,甚至脸上都没有出现明显的情绪波动。她只是,微微地、以一种惯常的、用来彰显高傲与疏离的姿态,抬起了她那线条优美的下巴。

然而,此刻这个细微的动作,却与以往任何一次都截然不同。那里面注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重量——那不是简单的骄傲,而是一种审视、一种权衡、一种……在洞悉了巨大风险与无限可能之后,做出的、属于王者的……默认与承担。这是一种无声的加冕,是对那顶无形王冠的……初次触碰。

然后,她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像淬火的寒冰,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纯白空间里,带着她特有的、混合着一丝慵懒与极致冷静的腔调,仿佛在陈述一个早已注定、无需争议的事实:

“我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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