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在餐桌上停留片刻，转而看向楚幼，脸上适时地浮现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看来我打扰到你吃早餐了？真是不好意思，是我太冒昧了。”
楚幼心底暗骂，面上却维持着温婉的浅笑，声音柔和：“没关系，顾先生，反正我也差不多吃饱了。”
她一边说，一边示意了一下餐桌，动作自然。
顾千城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迈步走到沙发前坐下，姿态放松，仿佛真是来做客的友人。
他看向楚幼，猝不及防的开启了新的话题：“楚小姐，我听说你和林墨是同乡？都是桐城人？”
“是的，”楚幼接过话头，语气平稳，带着一丝对过往的淡然，“我是桐城人，从小在福利院长大。”
“后来多亏有林墨哥的资助，我才能离开那里，见识到更广阔的世界。”
这套说辞她与林墨早已对练过无数次，此刻说来毫无破绽。
“哦？”顾千城微微颔首，像是随口一问，“那楚小姐想必也是神谕者了？”
楚幼神色不变，甚至微微歪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自嘲：“我并没有觉醒神谕的运气……不过，林墨哥教了我不少防身的格斗技巧，对付一些不入流的神谕者，应该没什么问题。”
她主动将话题引向武力值的解释，预先封堵了关于她如何能与陆燃、陈欣雨对抗的潜在疑问。
顾千城闻言，只是淡淡一笑，顺着她的话赞了一句：“林墨的格斗技确实出众，在北府大学时就是佼佼者。”
紧接着话锋陡然一转，目光变得锐利，如同探针般刺向楚幼，“那么，楚小姐知不知道，林墨这一身本事，又是跟谁学的呢？”
楚幼眼中适时地流露出几分茫然，轻轻摇头。
“这我就不清楚了，林墨哥没提过，但我想……应该是某位很厉害的前辈吧？”
顾千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笃笃声，
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施加无形的压力。
“我听说，林墨安排楚小姐秘密进入滨海实验中学调查？啧……”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不赞同的调侃，“这家伙有时候真是心大，格斗技再好，面对未知的危险，楚小姐终究是普通人，他难道就不担心你的安危吗？”
顾千城说话时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掌心托着下巴，笑吟吟地凝视着楚幼，等待她的回答。
楚幼则是一脸坦然，“林墨哥叫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哦？这样啊……”
顾千城嘴角的弧度加深，意味不明。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变得轻松，“对了，我还听说楚小姐在学校里很仗义，帮助被欺负的同学反抗？说实话，我个人也非常厌恶那种恃强凌弱的行为，楚小姐的做法，我很欣赏。”
楚幼没有接话，只是微微蹙眉，心中警铃大作，越发摸不清顾千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顾千城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沉默，他缓缓站起身，姿态闲适地踱步到玄关附近的置物架前，随手拿起一个小摆件看了看，又慢悠悠地放回原位。
他背对着楚幼，仿佛不经意地说道：“哦，忘了告诉楚小姐，刚才我来的时候，在小区里碰巧遇到了一个女孩……你说巧不巧？”
顾千城缓缓转身，目光重新落在楚幼身上，带着种洞悉一切的笑意，“她就是那个被霸凌的同学，你的同桌——夏姬。”
话音刚落，楚幼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
她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霍然扭头看向顾千城，脸上是无法掩饰的震惊。
顾千城仿佛没有看到她剧烈的反应，慢条斯理地握住了门把手，轻轻一拧，将房门拉开。
下一刻，在楚幼几乎停滞的呼吸和狂跳的心音中，一道她无比熟悉的身影，低着头，有些怯生生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楚幼的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仿佛逆流。
她千算万算，也没想到顾千城的致命一击，竟然落在了夏姬身上？！
夏姬。
那个见过她真实样貌、与她朝夕相处的夏姬！
只要她此刻抬头、只要她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只要她问出一句"你是谁"，在顾千城这只老狐狸面前，自己和林墨计划的一切便再也毫无意义。
现在，怎么办？
楚幼手指微微蜷缩，掌心沁满了汗珠，她死死盯玄关处，正在缓缓转身的夏姬。
顾千城脸上堆砌着莫名的笑意，双手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倚靠在墙边，像个等待好戏开场的观众，饶有兴趣地紧盯着眼前这决定性的一幕。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在楚幼几乎要窒息的目光注视下，站在玄关处的夏姬，缓缓地、完全地转过了身，她的视线带着几分怯生生的探寻，扫过客厅，最终，落在了站在沙发旁、面容完全陌生的楚幼脸上。
四目相对。
楚幼能清晰地看到，夏姬那双清澈的瞳孔里，隐约倒映着自己此刻这张平凡无奇、截然不同的脸。
扑通、扑通、扑通！
楚幼的心跳声在耳膜里疯狂鼓噪，震得她头皮发麻。
这一刻的煎熬，堪比被押赴刑场的死囚，看着刽子手举起了屠刀，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然而，就在楚幼以为万劫不复之际——
预想中的疑惑、茫然或是惊惧并没有出现在夏姬脸上。
相反，她那原本带着怯懦的眼神，在仔细看了楚幼两秒后，竟骤然亮了起来，脸上也随之绽放出一个毫不作伪的、带着惊喜和亲近的笑容。
“幼姐！”
夏姬清脆地喊了一声，语气里带着确认无疑的亲昵，她甚至加快脚步，朝着楚幼走了过来，脸上笑容明媚。
几乎与此同时，站在旁边的顾千城嘴角的笑意凝固，脸上肉眼可见的浮现出一丝错愕。
然而夏姬却丝毫没有在意他，快步走到楚幼面前，微微歪头，眼神纯净，带着点小女生的娇憨，“真的是你啊！”
说到这里，她扭头看向侧后方表情管理有些失控的顾千城，有些不好意思道：“……这，这位先生说他是你和林墨先生的朋友，我还有点不相信呢。”
楚幼紧绷的神经像是骤然被剪断的皮筋，一股巨大的、近乎虚脱的松弛感席卷全身，让她险些站立不稳。
夏！！姬！！！
我宣布，你就是我楚某人这辈子最好的朋友！
这个平日里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笨丫头，关键时刻竟然这么顶事儿、脑子转的这么快？！
楚幼强行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情绪，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略显僵硬但还算自然的笑容：“夏、夏姬啊，你这么早就起了？”
闻言，夏姬不动声色地拉起楚幼的胳膊，轻轻摩挲了下她手腕上的徽章手链。
“我们不是约好了今天一起逛街吗？”
“好啊幼姐！这才过了一晚上，你就全忘完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