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还是那么柔,却像一条淬了毒的冰蛇,顺着耳蜗往里钻。
窒息,无力,绝望。
顾长安和宁霁禾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
整个万兽谷,成了一座巨大的、专为修士准备的囚笼。
“小杂役,怎么不说话啊?”曲寒魄不怀好意的靠近跪在地上的沈昭清,又转头看李阮烟,“到是稀奇啊。”
“没想到吧,我们又见面了,我记得之前在酒车里你不是很能耐吗?还敢杀老子的人!”他眼神里的贪婪和暴虐几乎要化为实质,“这次,我看你还怎么跑!”
酒车?
沈昭清想起来了。
那股浓郁的、混杂着劣酒与铁锈的血腥味,仿佛又一次钻入了她的鼻腔。
车厢里摇晃的灯火,映照着匪徒狰狞的笑脸。
被强行按住头颅,被迫去看车外那血肉模糊的场景。
冰冷的刀锋贴着脸颊划过的触感。
绝望、恐惧、恶心……所有被她刻意遗忘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在这一刻,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
沈昭清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却撞上了一个柔软而冰冷的身体。
是李无瑕。
小师妹不知何时已经挡在了她的身后,此刻死死地瞪着曲寒魄,眸子里翻涌着比匪徒更加阴冷的杀意。
“怎么,怕了?”曲寒魄看到她这副模样笑得更加猖狂,“怕就对了,等老子把你抓回黑风寨就把你吊在旗杆上,让兄弟们都来瞧瞧这就是得罪我们黑风寨的下场!”
他身后的那些悍匪,也都发出了阵阵污秽的哄笑,一道道不怀好意的目光爬满了沈昭清的全身。
“找死!”
一声清冷的断喝,骤然炸响。
顾长安手腕一振,黯淡的霜明剑发出一声不甘的悲鸣,剑锋一转,舍弃了所有繁复的剑招,化作一道最纯粹、最直接的白练,直刺曲寒魄的咽喉。
没有剑气,没有灵光,只有凡人武者巅峰的速度与力量!
“来得好!”
曲寒魄狞笑一声,不闪不避,手中那把门板似的鬼头大刀,带着呼啸的恶风,迎着霜明剑就劈了过去。
“当。”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
顾长安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剑身传来,震得她虎口发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退了三步。
“顾仙子。”曲寒魄晃了晃被震得有些发麻的手臂,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但更多的是得意,“时代变了,在这锁仙阵里,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修士,就是一群没牙的老虎,老子这身力气,可是从死人堆里一刀一刀砍出来的。”
他说着,爆喝一声,身后十几个黑风寨的悍匪接到命令同时发起了冲锋。
他们没有章法,没有阵型,就是最原始最野蛮的围殴!
“保护沈师妹,保护青云宗!”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残存的青云宗弟子们,虽然个个面色惨白,手脚发软,却还是咬着牙,抽出了自己的佩剑,迎了上去。
宁霁禾也动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从腰间抽出了一柄薄如蝉翼的软剑。
作为执法堂首座,她的近身搏杀之术同样不弱。
一时间,刀光剑影,喊杀震天。
然而,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
青云宗的弟子,习惯了御剑飞行,习惯了法术对轰,习惯了灵气护体,如今被剥夺了一切,一身的本事去了九成。
此消彼长之下,战局,呈现出一面倒的屠杀。
“噗嗤!”
一名内门弟子,刚刚用剑格开一把砍向自己面门的钢刀,侧面另一把带着倒刺的弯刀,便狠狠地捅进了他的腹部。
鲜血喷涌而出,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被一脚踹开,重重地摔在地上,生机迅速流逝。
顾长安双目赤红,剑光如雪,每一次挥动,都能带走一名悍匪的性命。
但,敌人太多了。
“师姐!”沈昭清剑术不好,体力也不行,她只能利用所有能利用的武器见谁砸谁。
她清看着那个总是清冷孤傲,如同雪山之巅的谪仙一般的身影,此刻却在泥泞与血污中奋力搏杀,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了。
而另一边,宁霁禾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她本就有伤在身,此刻被两名元婴境的李家修士缠住,只能勉力支撑,险象环生。
整个青云宗的防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
李阮烟站在战圈之外,欣赏着眼前这幅血腥的画卷,她的目光,始终锁定着沈昭清,像是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
曲寒魄一刀逼退顾长安,狞笑着,一步步地,朝着沈昭清逼近。
李无瑕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通体漆黑的匕首,周身那些若有若无的血色丝线,在失去灵力支撑后,已经消散无踪。
此刻的她,就是一个普通的、甚至有些病弱的少女。
“滚开!”
曲寒魄不耐烦地喝道,根本没把这个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的丫头放在眼里,手中鬼头大刀随手一挥,刀背带着万钧之力,砸向李无瑕的肩膀。
他甚至懒得用刀刃。
“无瑕!”
沈昭清失声惊呼,想把她拉开,却已经来不及了。
李无瑕没有躲。
她也躲不开。
在那呼啸的刀风及体的瞬间,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猛地侧过身,用自己瘦弱的后背,硬生生地,迎向了那沉重的刀背。
与此同时,她手中的黑色匕首,如同毒蛇吐信,用尽全身的力气,刺向了曲寒魄的小腹!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噗!”
李无瑕的身体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落叶向前飞了出去,口中喷出一道凄艳的血箭,洒满了身前的土地。
而曲寒魄,也被她这不要命的打法惊了一下,仓促间收力后退,却依旧被那淬了剧毒的匕首在小腹上划开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该死的臭丫头!”
曲寒魄又惊又怒,看着腹部那条迅速变黑的伤口,一脚将倒在地上的李无瑕踢得翻滚了出去。
李无瑕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师姐……快跑……
沈昭清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慢放键。
为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我身边的人,要因为我而受伤?!
凭什么你们这些杂碎可以肆意地伤害她们?!
凭什么!!!
那股盘踞在她心脉周围的带着酒香的暖流,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怒火,猛地一颤,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轰然运转起来!
刹那间,沈昭清感觉那股令人窒息的沉重感似乎减轻了。
沈昭清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醉意和慵懒的眼睛里,所有的情绪都褪去了,只剩下一种冰冷到极致的,平静。
曲寒魄解决了李无瑕,看着不远处肩部受伤,被数名悍匪死死缠住的顾长安,转过身再一次看向沈昭清。
他要好好地,慢慢地,炮制这个让他三番两次吃瘪的猎物。
他一步步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小杂役,现在,还有谁能……”
他的话说到一半,卡住了。
因为他看到,那个本该瑟瑟发抖跪地求饶的少女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没有恐惧,没有哀求,没有绝望。
只有一片死寂的、燃烧着金色火焰的深渊。
在那深渊的注视下,曲寒魄甚至产生了一种自己才是猎物的错觉。
沈昭清动了。
她没有去扶倒在地上的李无瑕,也没有去看陷入苦战的顾长安。
她只是迈开脚步,迎着曲寒魄,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她的步伐很稳,不快,也不慢。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过往在酒车里的恐惧与血腥味,依旧在脑海中翻腾。
但那股前所未有的怒火,像最烈的酒,将所有的恐惧都燃烧成了灰烬。
她看着曲寒魄,声音很轻,却清晰。
“你。”
“不该动她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