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邃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那个此刻趴在桌上、只露出两只通红耳尖的瘦弱身影，心中那丝极淡的疑惑，再次浮现。

这家伙的反应……未免太大了些。

仅仅是因为沈知夏的？

还是因为自己那句针对“甜心棉花糖”的无心评价，精准地刺中了他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角落？

“穿了黑丝，也没她的好看。”

萧墨渊在心底无声复述，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冰冷嘲弄。

一个在现实中如此怯懦、连与他对视都显得困难的人，居然会对这种网络与现实根本不可能产生交集的话语，产生如此剧烈、近乎羞愤的生理反应？

荒谬。且……耐人寻味。

他不再浪费精力在这个无关紧要的“情敌”身上。转而将全副心神重新投向身旁的沈知夏。

比起苏眠那点可笑又混乱的心思，眼前这个气息越发妖异、才是他需要集中精神应对的、真正的猎物。

他需要更多的耐心，如同最老练的猎人，等待她与背后那个“特级妖物”之间，露出决定性的蛛丝马迹。

“阿眠，你没事吧？”沈知夏象征性地回头，关心了苏眠一下。

然而那目光很快又牢牢黏回了萧墨渊身上，带着小心翼翼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

“我……没事……”苏眠把脸死死埋在臂弯里，声音闷闷地传出，计划失败的挫败，以及一种被彻底忽视的、细密的委屈。

他的计划不仅没有成功揭穿萧墨渊的“渣男”面目，反而在心爱的女孩面前出了大丑。

更让他无地自容的是——他居然，因为情敌一句对自己“女装腿照”的间接肯定，而心跳失序，脸颊发烫?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一整节课，苏眠都如坐针毡。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前排那道挺拔冷漠的背影所带来的无形压力，不仅是现实，还有网上。

然而，就在这片心神不宁中，空气中弥漫的一丝不寻常味道刺入他的鼻腔。

他下意识轻轻抽了抽鼻子，一股若有若无的……甜腥气。

很淡，但它确实存在。

他忍不住微微侧头，压低声音问隔壁桌的男生：“同学，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那男生茫然地深吸了两口气，随即摇了摇头，带着点调侃笑道：“没啊？你闻到啥了？该不会是谁坐久了痔疮犯了吧？又或者哪个女生不舒服呗？啧，你这鼻子倒是灵得跟狗鼻子似的，这都能闻出来？”

身后的对话，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两颗石子，分别在前排两人的心中激起了迥异的波澜。

萧墨渊搭在书页上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微顿。

他自然知道空气中漂浮着那极淡的血腥味，源头正是身旁刻意喷了香水试图掩盖的沈知夏。

但这气味经过妖力的处理和香水的遮掩，淡到近乎于无，普通人类的嗅觉绝无可能察觉。

这个苏眠……若真如资料显示是个毫无灵力的普通人，他这过于敏锐的嗅觉，从何而来？

看来，这个一直被自己当作小丑取乐的苏眠，身上似乎藏着些意想不到的、有趣的小秘密。

而沈知夏这边，几乎是瞬间绷紧了背脊。

他闻到了？！他不确定苏眠捕捉到的是否源自自己身上。

昨晚狩猎结束后，她明明已经反复清洗，确认身上没有任何残留，今天更是特意多喷了好几下昂贵的斩男香……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攀爬而上。

是巧合，还是苏眠的感知异于常人？

看来，今后的狩猎必须更加谨慎，处理“食物”时也要更加……干净利落才行。

任何可能暴露的风险，都必须扼杀在摇篮里。

下课铃如同天籁，又如同赦令。

苏眠几乎是弹射起步，手忙脚乱地将书本扫进书包，准备回寝室。

“墨渊，等一下！”沈知夏的声音如同清脆的银铃，带着刻意营造的亲昵与恰到好处的仰慕，“关于下周的课题报告，我还有些细节想请教你，我们能一起走吗？”

萧墨渊的脚步几不可察地微顿，他没有回头，也没有拒绝，只是从喉间溢出一个平淡无波的音节：“嗯。”

两人并肩离开教室，身影在门口的光晕中交汇，勾勒出一幅刺痛苏眠眼底的画面。

苏眠僵在原地，像一尊被遗弃的石雕，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在视野尽头。

心里像被打翻了五味瓶，酸涩、不甘、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失落，疯狂地翻涌交织。

他用力甩了甩头，仿佛这样就能把萧墨渊那张冷漠的脸和那句该死的评价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不行！他绝不能就这么认输！

现实中的挫败，他要在网络上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回到寝室，苏眠立刻爬上床，“唰”地一声拉紧床帘，将自己彻底隔绝在狭小私密的空间里。

他必须立刻、马上挽回他在“渊”心中的地位！

“不算重要的人”，这么冰冷的话，怎么从他36.5°的嘴里说出来的。

自己这些天陪伴和努力，都这么廉价嘛？

太可恶了，这家伙。

他点开与“渊”的对话框，看着自己之前发出去那几条如同石沉大海的撩拨消息，一股不服输的、近乎偏执的劲头涌了上来。

既然直接的“色诱”路线受挫，那就换“深情”路线！

他就不信，萧墨渊的心真是铁打的！

他绞尽脑汁，开始搜肠刮肚地编辑小作文，试图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即使我很卑微，但我就是爱你”的痴情形象：

【甜心棉花糖：哥哥，今天窗外的阳光好温柔，云朵的形状也好有趣……什么都想第一时间拍下来分享给你……可是手指悬在发送键上，又怯怯地缩了回来，怕你会觉得烦，觉得我幼稚。（小猫耷拉着耳朵，眼泪汪汪.jpg）】

【甜心棉花糖：我知道，我可能不是哥哥会喜欢的类型，……我就像一颗不起眼的小星星，却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你这颗遥远的太阳……哪怕会被灼伤，也甘之如饴。】

他把自己能想到的、从各种情感博主干货和虐恋小说里看来的、那些矫情又带着强烈自我贬低意味的话，一股脑地发了出去，企图激发对方的怜悯，或者……哪怕一丝一毫的愧疚感？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聊天界面依旧死寂。那些精心编织的文字，如同投入无尽深渊，连一丝回音都未曾激起。

苏眠等得心浮气躁，指尖焦虑地抠着手机壳，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冒险发一张尺度更大的库存照片作为“王炸”时。

手机屏幕毫无预兆地骤然亮起，伴随着一阵急促的震动——一个视频通话请求，赫然弹出！

来电显示，正是那个单字一个“渊”的头像。

苏眠吓得魂飞魄散，手猛地一抖，手机如同烫手山芋般差点直接砸在他脸上。

他现在这副尊容——没戴柔顺的假发，没化精致的妆容，穿着洗得发白的宽大男式T恤，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黑发，鼻梁上架着那副土气的黑框眼镜——活脱脱一个资深宅男，怎么可能接视频！

这无异于直接自爆！

几乎是在他挂断的下一秒，仿佛算准了他的反应，萧墨渊的消息就带着冰冷的质问弹了出来：

【渊：？】

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压迫感却足以凝结空气的问号。

苏眠手忙脚乱地打字解释，指尖因为慌乱而在屏幕上打滑，好几次都按错了字母：

【甜心棉花糖：对不起哥哥！我、我现在真的不方便视频……样子很丑，头发乱糟糟的，也没有化妆……完全不能见人……（爆哭打滚.jpg）】

【渊：什么时候方便？】

苏眠看着这行简洁到冷酷的字，感觉头皮一阵发麻。

方便？他哪有什么真正“方便”的时候！

每一次完美的“甜心棉花糖”形象，都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确保室友不在、拥有充足的时间化妆打扮、调整好灯光角度……。

【甜心棉花糖：等我准备好……一定第一个给哥哥看！我发誓！（双手合十，虔诚祈祷.jpg）】

【渊：你的保证，可信度不高。】

苏眠：“……” 他看着这行一针见血的回复，瞬间哽住，竟无言以对。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做最后的挣扎，用撒娇蒙混过关：

【甜心棉花糖：哥哥别急嘛~人家又不是没给哥哥爆过照，还是那种……尺度的（脸红）。等到中秋，我们就能真正见面啦，不在乎这几天吧……（小猫蹭蹭.gif）】

【渊：明明是你，每天都在想方设法地用文字、照片、语音勾起我的兴趣。如今我来了兴趣，你又不给机会。】

【渊：你这样的行为，让我很难不怀疑——】

【渊：你是不是只是在吊着我玩？】

最后那句话，如同一道闪电，让苏眠瞬间理智。

他愣住了。

是了。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复仇剧本”和“性别焦虑”中，却完全忽略了对方的视角和感受。

换位思考一下，若是有一个人整天在网上对自己嘘寒问暖、发各种引人遐想的照片和语音，将自己撩拨得心痒难耐，却始终在关键时刻逃避，拒绝任何真实的、深入的接触，他也会感到被戏弄，会烦躁，会失去耐心。

将心比心，他的行为，的确很扫兴，很……渣。

一股强烈的懊恼和心虚涌上心头。

他的复仇计划，似乎正朝着一个逐渐失控的方向滑去。

思考良久，指甲无意识地掐紧了掌心，留下几个泛白的月牙印。

最终，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混合着对计划失败的恐惧，以及对那种隐秘刺激感的病态眷恋，压倒了一切。

他颤抖着指尖，敲下了妥协的字句：

【甜心棉花糖：那……哥哥，你等我一下。】

【甜心棉花糖：我……我稍微准备一下。】

【甜心棉花糖：晚点……我给你弹视频，好不好？（小猫紧张对手指.jpg）】

消息发送成功的瞬间，苏眠瘫在了床上。

他大抵是病了，此时居然有些分不清自己心跳加快的原因。

是因为怕暴露自己的伪装，还是即将女装和情敌视频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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