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名湖，是灵枢高研院出了名的禁地。
说是湖，实则是一片浩瀚无垠的癸水之海，终年笼罩着化不开的乳白灵雾。那雾气并非水汽，而是浓郁到近乎液化的灵气，冰寒刺骨，寻常修士的神识探入，如同泥牛入海，顷刻间便被冻结、吞噬。湖心深处，一座孤岛的轮廓在翻涌的雾气中若隐若现，如同蛰伏的巨兽。
那便是北冥书阁，学院的中央图书馆，亦是玄玦——前玄武神君，现图书管理员——精心挑选的，最适合睡觉的巢穴。
此刻，书阁顶层，一间临窗的雅舍内。
玄玦把自己整个陷进一张铺着厚厚雪绒毯的软榻里，身上还严严实实地裹着另一张。她身形娇小，不过一米五，蜷起来时，更像一个精致却没什么生气的娃娃。苍白的脸上，一双瞳色极深的眼睛半阖着，没什么焦点地望着窗外那片永恒的、令人安心的白雾。
窗外，湖岸边，隐约传来灵力碰撞的嗡鸣、少年少女们的呼喝，以及某种构装运转过载的尖锐噪音。
**又来了。一年一度，小虫子过境。(。-`ω´-)**
她在心里默默吐槽，连翻个白眼的力气都欠奉。
**好吵。好麻烦。为什么不能让他们安静地在外围蹭蹭灵气就算了？非要进来？打扰乌龟睡觉是重罪，懂不懂啊？**
今天是新生“渡湖”试炼的日子。若能凭本事抵达湖心岛，便能在书阁外围修炼一日。这对新生是天大的机缘，对玄玦而言，则是年度最大的噪音污染源。
她懒洋洋地抬起眼皮，视线穿透灵雾，落在那些挣扎前行的身影上。
大部分新生都颇为狼狈。飞剑在浓稠的灵压下摇摇欲坠，自制的小舟被寒气冻得咯吱作响，试图冰冻湖面的，往往走不出十步就裂开坠湖。玄玦看得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菜。(´-ω-`)**
直到她的目光，捕捉到几个不太一样的。
一个身材异常高大的少年，竟未借助任何外物，只撑起一层凝实的灵力护盾，一步一步，沉稳地踏水而行。水波在他脚下分开，寒气似乎也绕着他走。他眉宇紧锁，眼神锐利得像是在搜寻什么，目标明确得不容置疑。
**……这家伙。** 玄玦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眼神这么凶，一看就是麻烦精中的战斗精。(；一_一)**
紧接着，一艘花花绿绿、布满了临时焊上去的灵枢回路和不知名天线的小舟，歪歪扭扭地闯入了她的视野。驾驶它的女孩扎着高马尾，脸蛋冻得通红，却兴奋地左顾右盼，时不时还伸手去捞飘过的灵雾，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记录数据。
**这舟……改装得很有想法，丑得别致。** 玄玦多看了两眼。**这眼神……有点像晓晓那个网瘾少女……呸，错觉！绝对是错觉！(￣ω￣;)**
最后，她的神识微动，落在了湖岸边一个看似无所事事的男生身上。他没试图渡湖，反而盘坐在岸边，面前悬浮着七八个闪烁的光屏，手指舞出残影，一股极其刁钻微弱的数据流，正试图渗透、解析湖面阵法的灵枢结构。
**……**
**……**
**开什么玩笑？！这小子在拆我家防火墙？！Σ(っ°Д°;)っ**
玄玦内心第一次因为外人产生了如此剧烈的波动（虽然是愤怒的波动）。她感受到自己布下、用于维持湖心安宁的灵枢阵，正在被一种极其猥琐流……不，是刁钻的方式试探。
**死咯～现在的学生都这么野了吗？学院都不教点好的？**
她放下根本就没喝一口的宁神花茶，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手指，对着窗外弥漫的灵雾，极其轻微地，一划，一弹。
……
湖岸边，苏澈正全神贯注。他刚刚绕过三道常规灵枢锁，找到了一个疑似古老版本遗留的后门接口，正准备注入破解灵码——
突然，他所有的光屏瞬间雪花，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又柔韧的力量顺着他的数据流反溯而来，不容抗拒地将他的探知灵识“推”了回去。下一秒，光屏恢复，正中央多了一个由纯净能量构成的、活灵活现的……**小乌龟**图案，正叼着他刚才发送的那串破解灵码，慢吞吞地爬行，然后“啪”地一下，连同灵码一起消散不见。
同时，他的个人终端不受控制地黑屏、重启，桌面背景被强制更换——一只同样的能量小乌龟，正趴在那里，懒洋洋地打着哈欠，无法删除，无法覆盖。
苏澈：“……”
他盯着屏幕上的乌龟，眼睛猛地爆发出近乎狂热的光彩，猛地抬头望向湖心岛的方向，激动得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大佬！绝对是隐藏的绝世大佬！她用颜文字……不，用灵枢符文构成的动态颜文字回击我！这是独属于我们极客之间的浪漫！**
他彻底确信，这北冥书阁里，住着他苦苦追寻的技术之神！
……
玄玦处理完苏澈的“入侵”，刚松了半口气，就发现另外两个“麻烦精”也遇到了状况。
那高大少年（林烨）已行至湖心大半，但灵力消耗巨大，护盾明灭不定，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而那个驾驶改装小舟的女孩（林晚晚），她的舟身开始剧烈震颤，核心回路过载，冒出刺鼻的白烟，眼看就要在湖心抛锚。
**好累啊啊啊……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玄玦内心哀嚎着，感觉自己本就所剩无几的能量槽又在飞速下跌。她烦躁地“啧”了一声，像是认命般，再次伸出食指，对着窗外勾动了几下。
霎时间，湖心的灵雾流动出现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一股更温和醇厚的灵气流悄然缠绕上林烨，如同给他套上了一层无形的缓冲层，大大减缓了他的压力和消耗。一道不易察觉的暗流则托住了林晚晚那艘濒临解体的小舟，稳稳地、不着痕迹地推着它，朝湖心岛漂去。
至于那个黑客小子……玄玦“看”向他面前那片区域，意念微动，在他正前方的湖面阵法上，短暂地打开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极不稳定、闪烁着随时会崩溃警告的“安全通道”。
**有本事你就从这儿走。摔了活该。(→_→)**
做完这一切，她像被抽干了力气，直接瘫倒回软榻，用厚重的绒毯把自己蒙头盖住，试图隔绝这个充满麻烦的世界。
**……终于，可以清净……了吧？**
她绝望地祈祷着。
……
沉重的、铭刻着古老玄武纹样的图书馆大门，被无声地推开。
一股外界带来的、微冷的湿气和蓬勃的生命气息，瞬间侵入了书阁内部永恒不变的、带着书卷与灵木清香的宁静。
林烨第一个踏入。他身上带着水汽，发梢微湿，呼吸因之前的消耗而略沉，但腰背依旧挺得笔直。他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整个大厅——高耸至星穹般的穹顶，无边无际沉默矗立的书架，流淌在空气中的、肉眼可见的浓郁灵气，以及，那唯一的光源所在。
他的视线，定格在了大殿最深处，那张巨大的、仿佛由整块幽冥木雕琢而成的管理员书桌后。
那里，坐着一个娇小的身影。
逆着光，看不太清面容，只能看到一个轮廓，和被宽大座椅衬得愈发纤细的体型。
林烨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熟悉、酸楚与强烈探究欲的情绪，瞬间攫住了他。他定了定神，迈步向前。
林晚晚跟在他身后，好奇地东张西望，小声惊叹：“哇……这里好棒！”她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安静又充满神秘气息的地方。
苏澈最后进来，他脸上还带着未褪的兴奋红晕，眼神像探照灯一样，贪婪地捕捉着墙壁上流转的灵枢线路和空气中玄奥的能量轨迹。
玄玦坐在书桌后，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三个一步步走近的、将她宁静彻底打破的不速之客。
**……**
**……**
**麻烦，正式开始了。(´-ω-`)**
林烨走到书桌前，停下脚步，微微颔首，语气是符合他外表的沉稳与礼貌：“管理员老师，您好。我们是刚通过历练的新生，前来……”
“知道。”
一个清冷、软糯，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声音打断了他。玄玦甚至没有抬头，视线落在桌面一本摊开的、字迹如同鬼画符的古籍上，仿佛那比眼前三个大活人有趣得多。
**流程！赶紧说流程！说完赶紧走人！不要耽误我摸鱼回血！**
林烨被她这直接了当的打断噎了一下，准备好的说辞卡在喉咙里。
林晚晚好奇地探出脑袋，看着这个被宽大座椅衬得更加娇小的管理员姐姐，只觉得她皮肤好白，眼神好淡，像冰雪做的人，又酷又神秘。
苏澈的注意力则完全被玄玦面前那个看似普通、实则内部灵枢结构复杂到令他头皮发麻的桌面终端吸引了，他蠢蠢欲动，职业病再次发作。
“规矩。”玄玦终于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语速平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一，保持绝对安静。”
**尤其是你，黑客小子！** 她的目光在苏澈身上停留了零点一秒。
“二，书籍玉简，阅后放归原处，不得损坏。”
**敢弄坏我就把你冻在湖底当阵眼。**
“三，未经允许，不得进入标识区域。”
**特别是我的休息室和顶楼！敢上来就把你从窗户扔出去！**
“四，”她顿了顿，加重了语气，“禁止试图解析、干扰此地的任何灵枢阵法与能量运行。”
**这条是专门给你定的！听见没有，苏澈！（虽然她并不知道他的名字）**
说完，她也不管三人反应，伸出纤细得过分的手指，指向大厅一侧几个散发着柔和光晕的悬浮玉牌：“外围修炼区在那边，自行选择。”
**好了，流程走完了，可以散了吧？赶紧的！(〃＞目＜)**
林烨点了点头：“明白了，多谢老师。”他本能地觉得，这位管理员绝非寻常，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深处，似乎藏着亘古的冰海。
林晚晚乖巧地应道：“好的老师，我们一定安静！”她对这个管理员姐姐好感度更高了。
苏澈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没说话，但眼神里的跃跃欲试丝毫未减。
三人依言走向修炼区。
玄玦看着他们的背影，内心稍稍松了口气，重新拿起那本鬼画符古籍，试图找回刚才被打断的、与周公的约会。
然而，她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那个黑客小子，在蒲团上坐下不到十秒，就再次悄无声息地摸出了他的微型终端，一缕比之前更加隐蔽、更加刁钻的探知灵识，如同最纤细的蛛丝，悄无声息地缠向了不远处一个书架侧面、用于维护古籍保存环境的微型阵法节点。
**……**
**……**
**我——就——知——道——！(╯‵□′)╯︵┻━┻**
玄玦握着书页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
**这家伙！把我的警告当耳边风吗？！是不是觉得我提不动刀了？！**
她内心在咆哮，表面却依旧波澜不惊。甚至没有做出任何明显的动作，只是意念微动，锁定了那道该死的灵识。
苏澈的终端屏幕上，他刚刚发送出去的那缕灵识，瞬间被一股更庞大、更冰冷的力量包裹、压缩、塑形——最后变成了一只由纯净癸水之精构成的、憨态可掬的……**小乌龟**。那小乌龟叼着他那缕灵识，在屏幕上慢吞吞地爬了一圈，然后抬起后腿，对着他那缕灵识，撒了泡尿（由闪烁的崩溃数据流模拟效果），最后“噗”地一下，连同灵识一起湮灭。
他的终端再次短暂黑屏，重启后，桌面上那个打哈欠的乌龟图标旁边，多了一个背对着他、扭着屁股的乌龟新图标。
苏澈：“！！！”
他非但没有受挫，反而激动得浑身一颤，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猛地抬头看向玄玦的方向，眼神炽热得几乎要熔化万年玄冰。
**大佬！她又回应我了！她用动态颜文字骂我！还用了新皮肤！这是何等的青睐！**
他彻底沉醉在这种独特的、冰冷的、技术层面的“交流”中。
玄玦感受到那几乎要实体化的、扭曲的崇拜目光，内心一阵无力，甚至生出了一丝绝望。
**……他好像更兴奋了？是我处理的方式太温和了吗？死咯～这家伙到底什么脑回路？(꒪꒫꒪) **
她决定彻底无视苏澈，将目光投向另外两人，试图寻找一点正常的安慰。
只见林晚晚正踮着脚，伸长了手臂，试图去够书架上层的一本《基础灵枢符文演变史》，但那书放置的位置对她而言实在有点高，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小脸憋得有点红。
玄玦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旁边那个已经从修炼状态退出、正默默观察着四周（实则大部分注意力都在她身上）的林烨。
**……算了。**
她无声地站起身，像一道黑色的幽影，滑过光滑如镜的地面，走到林晚晚身边。
林晚晚察觉到有人靠近，吓了一跳，回头见是玄玦，有些不好意思，脸蛋微红：“老师，我……”
玄玦没有看她，甚至没有看那本书。只是伸出右手，对着那本《基础灵枢符文演变史》所在的方向，轻轻一招。
书本仿佛被无形的气流温柔托起，平稳地飞出书架，精准地落入了林晚晚下意识伸出的、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双手中。
“这本，”玄玦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莫名少了一丝之前的冰冷，“适合入门。”
说完，她也不等林晚晚道谢，便转身，脚步轻得像没有重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重新将自己埋进宽大的椅子和书本之后。
林晚晚抱着还带着一丝凉意和特殊墨香的厚厚书籍，看着玄玦那娇小却笔直、仿佛承载着万古孤寂的背影，眼睛亮得像星星，心里暖烘烘的：“谢谢老师！您真好！”
**……我只是不想她够不着书发出噪音，或者把书架弄乱而已。**
玄玦坐回座位，强行忽略了心底那一丝因为被真诚感谢而产生的、微弱的、陌生的暖意。`(￣ω￣;)`
而这一切，都被不远处看似闭目养神、实则神识从未离开过玄玦的林烨，清晰地“看”在眼里。他看着玄玦那看似冷漠，实则细微处透着不易察觉的关切（他自以为）的行为，尤其是那双偶尔抬起、深邃得如同北冥之海的眼睛……
**太像了。**
**虽然性别、样貌、气质完全不同……但那眼神深处的东西，那偶尔流转的、他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细微神态……和哥哥，太像了。**
一个荒谬却无比强烈的念头，如同疯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了他的心脏。
**他必须确认！**
图书馆再次恢复了表面的寂静。只有精纯的灵气在缓缓流淌，书页被小心地翻动。
但在这片被玄玦视为最后净土的寂静之下，名为“麻烦”的暗流，已然汹涌。
一个狂热的技术崇拜者，一个满心好奇与好感的活泼少女，以及一个心中正掀起惊涛骇浪、目光愈发坚定执着的寻亲者。
而处于风暴眼中心的、只想当咸鱼的玄武大人，正强作镇定地捧着那本谁也看不懂的鬼画符，内心已被巨大的“不祥预感”和疯狂的颜文字刷屏：
**这日子，没法过了！**
**现在申请长期冬眠还来得及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