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地带的家长一辈，常常会同小孩子说，出门在外，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也就是讲，在杭阳地区，早年间青少年人口流动非常大。

华祈安本就不是外向的性格，此时被突然搭话，难免有一些尴尬。

但是那个老太却并没有在意华祈安警惕的态度，只是时不时抬起手中拄着的拐杖，轻轻敲击地面。

随后一个人像是自说自话一样，朝着华祈安的方向讲了起来。

“哎呦，看到你就想起我那两个可爱的外孙女……她们也是你这个年纪嘞……”

“老大性格好，很会照顾人……老二看着乖乖的，但其实怪调皮的……”

“我好久没见过老大了……”

老太的声音苍老而带着些许怀念，磨损玻璃球般的眼睛咕溜溜转了起来。

最后却盯住了华祈安。

“小女娃，你不是杭阳本地人吧？”

说着，她的喉咙里发出像是“嚇嚇”的气音，感觉是在笑。

听到那笑声，华祈安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对着老太方向抿了抿唇。

或许真的是因为这条线比较偏，这个点，前半段路至少还经过一些有店铺的市区，后面窗外的景象高楼倒是越来越少……

现在，车上倒只有华祈安、老太和司机三人。

“咯咯咯……我每天都要坐这一班车去那郊外……”

“小女娃倒是也没必要这么警惕，老人家我啊，就是突然很想找个人聊聊天——”

说着，她慢慢转头看向司机的位置，像是想要司机为她作证。

从后视镜看到了老太那双浑浊盯着他的眼睛，司机流了些许冷汗，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道：

“是啊，老人家确实每天都会坐这趟车。”

然后在郊区的公墓那里下车……

但司机没有说出来，怕吓到那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小姑娘。

如果不是因为这条线的工资补贴比较多，他家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儿子……司机他早就想跑人了。

每天都只是载着一两个乘客往人烟更少的郊区开，光他接手这辆车的这几个月，车子就在半路上故障了四次，莫名爆胎了七次。

尤其是开夜班的时候，更是屡屡发生解释不了的事……

他们这些长时间开公路的，其实或多或少都会信点那些东西。

而那个老太，确实每天都会坐他的车，因为人数少，时间久了自然也记得了。

不过，往日她上车后便闭着眼睛像是睡觉了，今天倒是她第一次开口和人搭话。

还是个年轻的小姑娘。

听到司机的话，华祈安稍微放松了些许，但没有完全放下警惕。

“……我确实不是杭阳本地人，老人家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便听听，这个老太究竟是想说些什么。

听到她的话，老太又咯咯咯笑了起来。

“……我以前在安川待过一段时间，小女娃你是安川人吧？”

安川是杭阳的隔壁市，没有杭阳经济那么发达，时不时便有传言说，安川有一天会并入杭阳。

听到“安川”这个地名后，华祈安心头咯噔一跳。

眼睫微微颤了颤。

看向老太的目光也不同于先前，此时带着些探究。

她是抱着一辈子再也不回安川的决心从安川来到杭阳的。

为此，联系方式这种东西她都已经该删的都删了。

面前这个看起来就是个普通人的老太，是怎么看出华祈安来自安川呢？

就因为她自己所说的“在安川待过一段时间”？

老太并没有直接回她，她的眼睛里已经充满了絮状物，此时看着华祈安的方向，让人在心中怀疑她是否真的还能视物。

“原来如此……”

老太突然感叹，露出了然的神色。

华祈安却不知是何意味。

“因为小女娃你长得很像我在安川见过的人，所以我猜你是安川人……”

说着，她一边咯咯笑，一边用拐杖敲着公交的铁皮地板。

但华祈安却有些无语。

居然是因为这种原因？

那不就是纯阴差阳错瞎猜中了吗？

她究竟是为什么要和这个老太说话啊。

想着，她将视线收回，再度看向了窗外，表示不想再回话的态度。

但老太仿佛看不懂。

今天就是要缠上华祈安了。

“咯咯……小女娃……你知道不知道，这条路的终点，是个‘无人区’？”

带着气音的苍老声传入耳中，但华祈安却又回过头看向老太。

她这次说的话，确实又引起了她的注意。

无人区？

那不就是她要去的凶宅那块地方吗？

“我每天都要坐这趟车这条线，都已经坐了快十八九年了……”

“自然对这块地方了如指掌……”

说着，她的表情好像有些神气了起来。

皱纹在脸上滑动，露出一个笑容。

华祈安却有了心思，如果这老太说的是真的，或许她可以告诉自己，那片地方以前发生过什么事？

不过，就目前来看，这老太说的话不一定完全可信。

自己需要保留一部分意见。

酝酿了一下要做出什么表情后，华祈安微微低头。

再抬头时，一改先前的冷淡，眼睛好像在放光。

充满期待地看向老太。

华祈安用惊讶与崇拜的语气说道：

“想必老人家您肯定见多识广。”

“那个地方我去过，我看房子这么多，怎么就没人住了呢？”

老太显然也被华祈安的变脸吓了一跳，但她好像确实吃这套。

不过，那双充满絮状的浑浊玻璃球眼珠又在深邃的眼眶里咕溜溜地转，打量着华祈安。

她的嘴角开咧，露出一个笑容。

“问我你可就问对人了……换成其他人，肯定不敢同旁人说这种事……”

老太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

“那地方还没人走楼空的时候，住的都是些有钱人嘞……”

这件事华祈安倒是知道，并不难猜，那地方一堆没人住的豪宅别墅，看着就是富人区。

“有户人家，本来是从商的……从某一天开始，生意越来越好，可以说是如日中天——”

“直到有一天，那家的家主投河了！”

老太的声音提了几分，听起来带了些许尖锐。

投河？

华祈安在心里将这件事简单记了下，感觉这个信息说不定以后有用。

“后面这家人的其余人，莫名其妙又是跳河又是病的……竟然全死光了。”

“传言越来越大，有人说，他们中了诅咒。”

“后面时间长了，住在那的人就搬走了。”

说完，老太用拐杖敲了敲地。

一道粗犷慌乱的声音传来。

“老太婆别tm讲鬼故事了！”

开车的司机终于忍不了了，骂骂咧咧地回头瞪了老太一眼。

老太则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而华祈安却若有所思。

这个老太说的有一定参考性，但感觉有什么地方说不太通……

“到了！你可以下车了！”

公交车已经停在了一块周围荒无人烟的路牌前，广播公报着地名，是一块公墓。

很显然是老太的目的地。

临走前，她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华祈安一眼。

“今天谢谢你陪我个老太婆聊天……”

“看到你，我就像看到了我死了的外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