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中，紫色在视野内一点点扩散、晕开，像是血浸入水中。
“……不对。”她喃喃出声，听不出情绪。
但声音刚出口，天色忽然暗了下来。
云压得低低的，几滴雨落在她的发梢、肩头、灵镜上。
又一滴。再一滴。
雨势渐大，溅在火焰与灰烬上发出细碎的“噗噗”声，把空气里的焦味一点点冲淡。
艾斯特有些不忍，声音很轻：
“对不起……我不知道哪些行为，还出自你的本心。”
本心？
莫奈尔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只有最开始几滴能落在身上，雨水被众人的魔力护盾隔开。
就连艾斯特都在基恩的暗中帮助下，隔绝了潮湿的空气。
待在这种东西里面，像是与世界隔绝了一样。
艾斯特退后几步，回到众人身后。她低着头，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悬起了心。
莫奈尔的视线穿过人群，望向她。
好像。
有印象。
变成女孩的穿越者。
呢喃着什么。
脑袋的阵痛，让莫奈尔捂着额头，碎片拼接。
世界像被揉皱的纸，画面一层层叠在一起。
有火，有雨，有那人的声音。
意识模糊，像是在做梦。
咦？这是梦吗？
被魔王附身，怎么想也没可能，自己这么谨慎可没有被抓到机会……
真的没有吗？
……
雨线在她的眼前断裂、重组——一格、一格，像是破碎的马赛克画面。
指尖伸向那熟悉男孩的残影。
所有人重心压低，反击蓄势待发，警惕她的任何动作。
而艾斯特披着格林的上衣，被人群保护在后方。
莫奈尔一顿，若无其事将手放下，咧起嘴角：
“bingo，答对了。你们想要什么奖励呢？”
“两只手高举，不要有小动作，慢慢蹲下。”帕西娅冷冷道。
声音被噪点淹没，视野闪烁。莫奈尔嘴角抽搐：
“如果我说不的话。”
没人再回答她颤抖的声音，显而易见，不打算再交谈了。
而她的眼中也没有了其他人。
丧失力气般，坐倒在地。
“莫奈尔……？”她喃喃一声，虽然是自己的名字，却是在呼唤其他人。
“你在吗？”
——我在。
那个声音没有情绪，像是从耳后钻进脑子里。
“我该怎么做？”
想起来吧。
“我忘记了什么？”
想起来吧。
“……”
想起来吧。
执念，使心脏绞痛。
莫奈尔捂着胸口，缓缓低下头。
艾斯特看着她那副样子，指尖轻轻攥着衣角，有些不忍。
但理智却告诉她，只要跟魔王有关，就不能情感用事。
可为什么，自己的胸口也这么难受呢。
她刚刚，伸出的手……
和某个她熟悉的女孩，交叠重影。
“又是什么把戏？”特薇拉冷哼一声，道出其他人心声。
“我们应该先发制人吗？”纳尔逊皱眉低声询问。
“等一下。”帕西娅冷静地观察。
因为她察觉到了，莫奈尔的样子有些不对劲，或者说，她体内的魔力……
—————————
为什么，要破坏掉这一切呢。
“快成功了，本来很顺利的……”
差一点，本来只是个开始，还有好多，后续的事情。
“我花了很长时间计划……”
我应该是全能的魔女，是奇迹的魔女。
可出问题了，我自己的问题？
谁的错，是谁的错。
我的错吗？
“没做好？还是从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
我是做错了吗？
我是坏人吗？
我是反派吗？
“奇迹魔女不会这样，莫奈尔不会这样……”
我是……
“……我是谁？”
雨滴哗哗落下，天色暗沉下来，明明将达正午时分，大地却失去了阳光照射。
莫奈尔低的自言自语被雨水吞没，整个人像是失了魂的木偶。
天色忽然暗下来，不安将此地笼罩。
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序幕。
相距约五十步，临时组建的小队
“可能有什么疾病。”纳尔逊忍不住：“她一直不对劲。”
“到底是怎么回事？”菲洛莉娜也被这诡异的氛围刺激，略带焦躁地再次确认。
艾斯特望向基恩，得到了后者的回应：
“她还没有被完全同化，这还是第一次见。”
“什、那她还可以，就是，有救吗？”艾斯特吃惊，着急问道，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不确定，”基恩不含糊：“看她自己，我们等结果，就这么简单。”
“都是什么跟什么，要不要打啊。”格林着急了。
菲洛莉娜也听不懂什么同化不同化，在他们的世界里，人们似乎只是简单分为了好人和坏人。
如果真的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艾斯特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紧张地看向莫奈尔的方向。
说到底，她根本不知道魔王的附身是什么样的。
只知道极度危险且没有任何已知的挽回方法。
如果……
如果莫奈尔能够“战胜”它。
那或许能够被称作奇迹了吧。
她能做到吗，艾斯特咽了口唾沫，指甲扣入树皮。
……
莫奈尔的呼吸愈发急促，胸口像被人紧紧攥住，连指尖都在发抖。
黑暗从脚边蔓延，像墨汁一样，浸入皮肤，爬进眼睛、骨骼与灵魂。
她的意识一点点被剥离、撕扯，碎片被丢进深渊。
“滚开。”
“不要靠近。”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像风中被撕扯的树叶。
这就是被吞噬的感觉吗。
连“自己是谁”都开始模糊。
“莫奈尔不会这样……莫奈尔不会……”
指甲扣进掌心，疼痛却无法让她清醒。
那些碎裂的片段反而越发混乱、翻涌、撕咬她仅剩的意识。
黑暗在笑。
像成千上万条细线，从她的脊椎顺着神经往上爬，温柔而残酷地抚摸着她的意识。
不行。
要失去意识了。
好痛苦。
自己不再是自己，半只脚已踏入虚无。
……
快想起来。
就在此时，大脑里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带上了急切。
想起来，我的再一次尝试，产生的变故，真正的威胁。
“什么……意思……？”
我就是莫奈尔，而你就是我，我们是一个人。
“我就是……莫奈尔？”
不要再纠结，来不及了，再这样下去你会彻底失败的。
“不要。”
快想起来……
不，是快接受我的记忆。
我十数年的经验，我的技巧，我的能力，这会帮助你的。
你害怕失败，不是吗？我很清楚，因为我也是。
如果栽在这里，就功亏一篑了。
快想起来吧——
到最后，声音甚至变成了哀求。
害怕失败……
失败，意味着没有价值。
意味着白费、无用功与辜负。
不能接受，怎么能这样结束。
还有自己能做到的，应该要做到的。
魔女应当拥抱奇迹！
……
一道极其细微的光亮在远方浮现。
莫奈尔的意识伸出手，接触到的是一股温暖。
破碎的记忆片段像被磁力牵引，一块块回归到中心。
那个无时无刻向她伸出手的身影。
“……哥哥。”
想起来了。
居然一直都在身边。
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
不可能是其他人，就是他。
一道闪电劈下，强烈的光亮照耀黑暗的每一寸角落。
莫奈尔几乎是在光中站起，她抬起头。
“白朝。”
为什么这么迟钝。
“白朝你个蠢货——！”
风停了。
天空被一道白光撕裂，风声、雨声、爆裂声，全都被那一瞬间的笑容吞没。
艾斯特瞪大了眼睛。
她刚才好像听到了……
难道，这怎么，不对，万一是。
一个不愿再回忆的名字，一个深深埋入伤口，不敢触碰的名字。
扑通。
心跳声。
“白——”
刚迈出一步，戛然而止。
被拦住了。
被基恩。
“别过去，她没成功。”
……？
“退后！”帕西娅一声怒喝。
刚才她认为的闪电，实际是埃德加的突袭。
所有人几乎被这击的风压掀飞。
以此为信号，原本一直在暗中潜伏的，真正的魔王战力依次入场，从四周黑暗中出现。
被保护在身后的艾斯特举起手臂遮挡，难以置信地望向，那站在埃德加旁边的少女。
莫奈尔正灿烂地笑着，向自己招手。
“终于找到你啦！”
她的视线空洞无底，宛若深渊。
庞大到身体都难以承受的黑色魔力，超越其他魔王，吞噬一切。
奇迹似乎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