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喔,没有见过的款式的说?大概是什么新品吧。嗳,丽日,要不要试一试这件?”

千夏笑眯眯地从一堆样品中,拿了一件桃粉色的连衣裙,在我身上比了比:

“和丽日头发的颜色很搭的说,穿上会很漂亮的。而且季节也合适,是可爱的春裙呢!和我一起买一件怎么样?有打折的…”

“不不不不…!?我,我不要!?”

像是刺猬遇到了捕猎的猛兽一样,连忙缩起身体,以夸张频率的摆手拒绝为保护的尖刺,护住了自己。

但这理所当然地引来了千夏的困惑,她继续逼近我,捏着那件连衣裙在我的身上比来比去。

“欸,明明很合适的,丽日突然好激动的说…?不是说了除了女仆装都可以的吗?”

才没有这回事呢?

“怎么了,是觉得价格太贵了?可是在搞活动的说,一起买能打五六折呢。”

“不,不是…价格的问题…呃呃,我…单纯的,不喜欢…裙子。是这样呢。”

只是想象一下自己穿上这样桃色连衣裙的模样,我便害羞地说不出话了——原因,原因我也不想过多的解释了…

懂得自然懂呀?

不懂得解释了也说不清。

反正就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我还是…对这些东西十分抵触。

就是说,我一直都是被迫的,从未有过自愿去接受…女孩子的东西才对。

一但自己主动去接受的话…

我…

会丧失掉很重要的东西。

“不喜欢…?可是丽日现在不就穿着…百褶裙的说?”

千夏指了指我的裙摆。

垂头,便见到少女曲线玲珑的双腿,正在空调的冷风里轻微颤抖。

而明明是身处在温度宜人的服装店里,我却仍然感觉到脸上染满了火烧云彩——明明丽日就一直在穿着“百分百女孩子气”的衣服,我竟然还在嘴硬…

因为已经习惯了穿着裙子,轻飘飘地也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所以直到千夏指出这件事实以前,我仍旧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很习惯女装了啊…

倏然感觉心里“噗通”一声,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这,这只是…只是必要的…处理…为了,为了不让大家觉得我奇怪的…必要处理而已。”

声音越来越没有底气,脑袋也越来越低,我甚至都能听到自己胸口处怦然的心跳之音。

“…听,听不懂丽日的话…的说?”

“啊,我,我的意思是,不穿裙子…会显得我格格不入…所以,才勉强穿上这些衣服…只是不想因为特殊,而引起大家的…注意。”

断断续续地说出这段解释性的话以后,转身便想要逃开。

可是千夏却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臂,不让我离开。

她大概是误会了我说的话了——唔,也是呢,千夏怎么会知道,造成我一切别扭的源头,真正的原因会是…会是我以前是个男孩子呢…?

这实在是难以说出口的缘由,也是不会被别人理解的缘由。

“……”

回过眸,为难地望着千夏,她的嘴唇勾起理解的弧度,柔软的指肚轻轻摩挲我的小臂,语气充满宽慰。

“嗯,有个性并不是坏事,我觉得丽日没有必要强迫自己去迎合别人的目光,而是想穿什么就穿什么的说?”

“不是的…我不是这样的意思。”

她却完全没有理解我的意思。

以为,以为我其实很喜欢漂亮的裙子什么的,但只是害怕被大家以审视欣赏的目光打量,所以一直克制着自己……

才不是,才不是啊?

“丽日,自信一点嘛!”

然而千夏的话像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更用力地捏了捏我的小臂,干净的眸子定定望着我,鼓励说道,“明明就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不穿好看一点也太浪费了的说!”

“我…?漂亮的…女孩子?”

艰难地折过手指,指着自己。

之前内心的一切矛盾,都好像纸糊一样,在千夏这一句,“明明就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面前彻底碎裂开了。

我…从接受了睡神的梦力以后,在大家眼里,便只是一个女孩子而已了?

我明明知道这件事的…

唔…

“是?”她的语气又肯定了一些,“所以说,穿点好看的衣服又怎么样呢?被大家欣赏一下又怎么样呢?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的说?”

千夏继续“蛊惑“着我,削减着我心中的沉郁的罪恶与自责的感觉——而这确实十分有效,到了最后,我也失了神一样念着,念着…

就好像抛弃了以前的一切,念叨着。

“是,是哦…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非得要纠结以前的事情不放呢…?”

其实,过好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我一切的行为,不都只是想让自己…活的舒服一点,开心一点,且不被大家特别注视着,好让自己可以完成母亲的任务吗…

嗯,所以只要保证自己…不会喜欢上男孩子?

然后就像是母亲一样,独自一个人精致的活着,漂亮的生活着,似乎也不错呢。

“唔,真的?”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眼帘,弱弱地又问了千夏一句。

“指什么呀?如果是指丽日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那的确是真的不能再真的说?我骗你干什么呢?”

千夏兀自脑补着有关我的一切,继续以鼓励的眼神望着我。

“那…好吧。”

而得到了千夏的点头认可,吞了一口唾沫,我终于下定了决心——愣愣地点了点脑袋,接过她手里所说与我相配十分的桃色连衣裙,随后走到了更衣室里。

然而明明只是一小段的距离,我却举步维艰,小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走的无比缓慢,惹得千夏都着急了起来,小小地推了我后背一把。

“我在外面等丽日的说!”

砰一声关上更衣室的门,后背抵在门上,双手交叉将那件桃色枵薄的春裙紧紧地抱在胸前,忍不住地从口中漏出悲鸣,质疑起了自己。

“唔,我,我在干什么呢…?咦?”

发了一会儿呆,平复了起起伏伏的心情,随后便开始窸窸窣窣地脱下上身日常的服装,又解下不知不觉中穿着已经熟悉无比的百褶裙。

仿若无师自通,最后仅是花费了一点点时间便穿好了那件桃粉色的春裙——虽然也有千夏推波助澜,半推半就的原因在,可这…

这的确是我第一次地,主动按照自己的意愿穿上女孩子的衣服了…

“…真的…这么做了?”

穿完春裙以后,便久久地,久久地,站在温热白炽灯光笼罩里的试衣间里,来到镜前,抱着不明不白的心情,痴痴望着镜中的少女,望着各样色彩与线条勾勒出的“丽日”。

向前挪了一小步,指尖点在冰冷的镜面中精致的脸蛋,我第一次认真打量起了自己如今的外表,容貌——啊,这真的是我第一次这样做…

“唔…漂亮?”

而伴随着自己肯定自己美貌的言语脱口而出,我能明显感觉到,有什么独属于以前自己很是坚硬的东西,碎掉了,远去了,离去了。

消失了。

仅仅留下碎片一样的记忆过往。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以前从未体验过的新奇之感,在怦然跳动的胸口处如春草蔓延,滋生,弄的人浑身痒痒的。

“很漂亮…”

继续凝望着镜中的自己,蓦然的一刻,我突然想通了。

想通了以前还是男孩子的时候,所不能理解的,为什么电视动漫里的女孩子都这样在意自己的外貌和衣服,为什么都会如此在意自己的身材与气质,为什么会停留在化妆台前那般长久…

所有的疑问,此刻全然迎刃而解。

我见到镜中桃粉色的少女,拢好披散在后背的及腰长发,随后白皙的小手缓缓上抬,轻轻地从两侧抚上自己的脸蛋——“因为丽日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因为很美,很漂亮,所以会去追求了吗?

而见到穿的漂亮的自己,也自然而然地会感觉到开心,会感觉到喜悦,以及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害羞与逃避的…事情。

“感觉不错…吧?”

收好自己的衣服,怯生生地推开更衣室的门,垂着脑袋走了出来。

紧张兮兮地走到千夏面前,抬起已经红的不像样子的脸蛋,暗含期待地问道。

“好看…吗?”

“好好看…”

然而这并不是千夏的回答,也明显不可能是雪阳的回答——她还在更衣室里,不知道换了多少套的衣服了。

是另一道,不该出现在这里熟悉的少年声音。

偏过脸蛋,绕过面前的傻愣住的千夏,我向后看去,只见到一位同样脸蛋红红的少年,正局促不安地待在原地,两只手无处安放而一会挠头,一会放下垂在身体两侧。

这个少年…

我认识。

因为昨天在“梦境”里才见过。

“秋…君?”——啊,然而这声秋君也不是由我率先出口的。

是千夏。

她没有再理会我,没有回答我的询问,惊讶地转过身,对着不远处的少年喊道,“竹马君…不对,秋君?你…怎么来了?”

竹马君…?

千夏的竹马君……

是…

秋君?

“……”

但他的第一句话,明明是在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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