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见过女神……只在远处遥望。世间任何词语，都难以描摹祂的容颜。然吾仍欲记录，令后世知悉。

祂异于众生：发色如永夜般漆黑，瞳仁亦深邃如墨。曾有人问：为何众生皆金发，唯祢独黑？

祂答：因‘单调’。

是了，单调。祂似并不在意众生，只是随心为之。然或许，实情便是如此。

祂身形高挑，伫立众人前，迄今未见一人可比肩。

祂似无情感流露，面若冰霜，眸中从未映出光亮。

祂似甚爱玄色，常着一条纯黑长裙，简约至极。

恕吾多言‘似乎’……吾仅见过祂十次，每次不过半日。

祂……似不愿多做一事。”

短短数行，便是关于女神外貌的全部记载。合上书页，伊尔心中非但未得清明，反而迷雾更浓。若此书为真，那么他跨越世界的转生，便是出自这位神秘女神之手了。

可他既已在此世，这记载……多半便是那99.42%的真实。

但为何？拯救世界么？这念头让他几乎失笑——若真如此，至少该赋予他匹配的魔法天赋，而非将天资尽数点在那馥郁的香水之上。莫非……是想让他去“魅惑”魔王？等等……魔王是男是女？

“喂。”手臂上柔软的触感打断他的胡思乱想，梅莉莎不知何时已紧挨身侧，两人呼吸可闻。她纤细的食指正慢悠悠地在他小臂上画着圈，清冷的紫罗兰幽香丝丝缕缕钻入鼻腔。

“你不往后面看看吗？”

伊尔不动声色地移开手臂，拉开些许距离。温暖的室内，竟有一丝寒意悄然爬上脊背。

“你倒像是只狐狸。”他脱口而出。

“狐狸？”梅莉莎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真实的困惑，纯粹的迷茫——她显然无法将自己与狐狸联系起来。

“没什么。”伊尔耸肩。这世界并无“狐媚惑人”的典故。他转而问道：“这整本书你都看过了？”

“自然。”梅莉莎的回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轻快，那潜藏的愉悦此刻毫无保留地流淌出来，让伊尔心头警铃大作。

带着一丝不祥的预感，他翻开了下一页：

“吾曾以为女神仅予人族金发……直至那日，目睹粉发少女突兀现于女神身侧。女神为其赐名：‘霭’。”

此女不仅发色迥异，形貌亦如人偶般精致。尤是那笑颜……僵硬如同雕琢。

或许……她本不该属人族。然女神曰：‘是’，那便‘是’了。”

伊尔读完的立刻，身子便僵硬住了，就仿佛之前梅莉莎脸上僵硬的笑容一般。感受着额头上的汗珠，伊尔觉得他命不久矣啊，他现在道歉还来的及吗？

带着尴尬的笑容偏过头去，只见梅莉莎脸上写满了愉悦，他好像...好像被做局了。

“霭？”他干涩地吐出这个名字。

“嗯？”梅莉莎的回应带着慵懒的尾音。

原来如此……

怪不得...怪不得梅莉莎这么想要让她看这本禁书，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吗？

眩晕感猛烈地冲击着大脑，伊尔只觉得天旋地转——一个可能存在于数万、甚至十几万年前的“存在”，此刻正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想要短暂的逃避，伊尔将禁书的书页往后面翻去，可梅莉莎的手却在这时制止了他的动作。

伊尔没有任何的反抗，等待着她的下言。可后者也不说话，只是用手压住他的手掌。

“那个？”

“我……”梅莉莎的声音忽然变得遥远而缥缈，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沧桑，“寻找祂……已太久太久。”

那停顿中蕴含的漫长岁月，沉重得令人窒息。

“漫长得连我这被赋予的‘存在’，也几乎迷失在时间里。”她冰冷的指尖滑入伊尔的指缝，强迫他摊开手掌，掌心向上，“从未寻到祂，一次也没有。哪怕一丝相似的痕迹……都未曾捕捉。祂离去时……那般突然，连一句告别都吝于给予。”

她的声音里浸染着刻入骨髓的怀念，仿佛在触摸一段被时光封存的、无比珍视的记忆。

“但现在……”梅莉莎俯视着伊尔被迫摊开的掌心，暗紫色的瞳孔深处燃起幽暗的火光，语气陡然变得危险而偏执，“我终于找到了……找到了一个拥有祂独有印记的存在。”她收紧手指，指甲几乎嵌入他掌心，“你该明白，此世万族，绝无天生的黑发。”

“因为那是祂唯一神祇独有的冠冕。”她的声音斩钉截铁，“正如这粉色，是祂赋予我的独一无二的标记。”

喂喂喂，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说他伊尔之前是女神吗？他伊尔是一名女性？好家伙，原来之前一直的猜想都是错的，真正的事实是他原本是女神？

难道他这么多年来使用的下半身是假的？这样的话，那也太恐怖了吧？

“所以，”梅莉莎的声音将他从混乱的深渊拉回冰冷的现实，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我需要验证。”

“你想干什……”伊尔惊觉不妙，试图抽回手掌。然而——

一股浩瀚如星海、冰冷如深渊的意志，毫无征兆地、粗暴地轰入他的脑海！没有抵抗，没有缓冲，意识如同脆弱的琉璃，在绝对的碾压下瞬间支离破碎。

黑暗吞噬一切。

伊尔的身体软倒下来，被梅莉莎稳稳接住。她紧紧拥抱着他失去知觉的身躯，手臂勒得那样用力，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可能”彻底揉碎，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已历经漫长。梅莉莎将昏迷的伊尔轻柔地放置在自己宽大的床铺上。她站在床边，凝视着这张与“记忆”毫无相似、却承载着唯一希望的脸庞，眼神复杂难明。她微微倾身，似乎想要躺在他身侧……

咚咚咚。

就在这时，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敲门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倏然响起。

梅莉莎的动作骤然停住，秀眉微蹙。她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后，透过冰冷的猫眼向外望去，门外，一团燃烧的、火焰般的红发，映入她暗紫色的瞳孔。

一丝混合着恶意与顽劣的坏笑，缓缓爬上梅莉莎的嘴角。她轻轻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浴巾，眼中闪烁着猫捉老鼠般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