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魔女身上正散发不祥气息。

那种气息格林曾在上一段模拟人生中面对过。

邪神。

物质界晶壁外群星中，那不可名状的可憎存在。

怪不得洁西卡会如此执着于剿灭魔女。

如果说其他族裔跟人类，还只是利益冲突，长年战争积累的仇恨。

那么魔女，她们天生就是物质界的敌人。

“格林先生。”

似乎看出格林心事重重，洁西卡开口劝诱道：“我知道您很难下定决心，毕竟这位苏菲小姐还未失控前，曾经对您跟您的领民们带来如此大的帮助。”

“但很遗憾，这世界就是这么残酷，有些时候，我们不得不为了更伟大的目标做出牺牲。”

格林并没有搭理那位真理骑士。

看着苏菲那张苍白而毫无血色的脸庞，他微微伸出手。

嗡——

圣光！

纯洁的气息在他手掌彙集，并直直包裹住苏菲浑身上下。

刷刷刷！

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相互抵销，荡起阵阵余波。

“咳！”

格林身子一震，猛然退了几步。

吼！

虚空中，一道扭曲身影正在咆哮，几根布满疤痕的触手凭空冒出，直直扑向格林，仿佛他是什么诱人的美食似的，宁愿冒着圣光净化，也要把他拉入那片深沉的黑暗。

格林嘴角渗出点点血丝。

那股力量...

甚至比当初爱丽丝体内枯萎之力可怕。

“不愧是迷惘魔女。”

一旁冷眼旁观的洁西卡眼神微微闪动。

尽管同为魔女，但魔女与魔女之间实力可谓天差地别。

但不管用什么角度衡量，苏菲，那个迷惘魔女都是前三强的可怕存在。

“堂堂迷惘魔女居然藏身在这荒芜之地？甚至差点死在火刑之中？”

洁西卡到现在仍不敢相信。

但光明教会的情报不会出错。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苏菲整个人身体本就异常虚弱，再加上刚刚与她那番激战，俨然已经无法抵抗灵魂深处潜伏的那个可怕存在。

堕落，失控。

“这就是魔女天生的结局，格林先生，任何人都没法改变的。”

洁西卡抬头看向格林，看向那位一手建立眼前繁荣城镇，与周边其他领主形成鲜明对比的他。

早已搜集无数情报的她，知道格林的软肋，于是她伸手指向远方即使在大雪中也能见着炊烟袅袅的繁华小镇。

“难道您忍心看着自己领民惨遭魔女迫害吗？”

面对苏菲的提问。

格林陷入异常沉默。

“呼...”

格林深吸口气。

“洁西卡小姐，您说的很有道理。”

很好！

洁西卡面露喜色，这个领主，终于承认自己的无知，愿意站在正义一方了吗？

“有道理到甚至差点说服我了，真的。”

格林摇了摇头，“但是洁西卡，我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

坚持看法？

魔女与人类共存？

开什么玩笑！

“你这是拿其他人小命去赌！”

洁西卡忍不住开口反驳道。

轰！

“不，洁西卡小姐。”格林开口否认，“我的确在赌，但，我不会拿其他人的命赌。”

语罢格林挥动手臂，一道道魔法符文从中冒出。

那是，那是...

洁西卡瞪大双眼。

她看出格林在做什么。

封印，传送...他在搭建结界？

他不是只是个区区一环法师吗？

为什么这个男人有办法如此快速的施展传奇法术？

还有，拿自己命赌，难道...

“你要闯入她的灵魂世界？你疯了？！”

洁西卡完全无法相信自己会亲眼目睹如此疯狂的事。

一名法师，居然会以自己最珍贵，甚至比性命更加重要的东西——灵魂为赌注，去拯救一个本来不相干的人？不，甚至连人都不是的魔女？

“我没有疯，洁西卡小姐，我承认自己风险很大，但是...”

格林看向大雪纷飞下，犹如漆黑海面上唯一一座散发光亮的小镇，眼神充满骄傲。

“你难道不觉得，相比于个人生死，改变世界，是更值得追求的目标吗？”

改变世界？

洁西卡茫然的眨了眨眼。

她从未想过这些。

在光辉之城，最高祭司的言语中从未提及这些。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洁西卡始终在学习如何更快速高效的剿灭魔女，以及其他可能对人类造成威胁的事物。

“改变世界？”看着已然就要踏入魔女灵魂深处，直面她灵魂深处恐怖存在，随时有可能被吞噬的格林，洁西卡再也维持不住冷静了。

“在光明神领导下建立纯洁的世界，一个对人类充满和平与希望的世界，难道不够吗？”

她大声质问，说出光明教会伟大而崇高的目标。

“不好意思。”格林转过头，淡淡的看向洁西卡，“相比毁灭，我更相信创造更能代表光明的未来。”

嗡！

光芒闪过，格林身影消失在洁西卡面前。

...

一片死寂。

没有影象，没有声音，没有时间。

那是纯粹的虚无。

“这就是苏菲的灵魂深处吗？”即使只是刚刚踏入，格林心底就感到发自内心的寂寞。

“魔女，平时光是保持清醒就要承受如此痛苦吗？”

霎时间，格林忽然明白，为什么苏菲总会跟他讨论发明一半时陷入呆滞。

为什么长生不老的她，有时候却会用羡慕的眼光看向正在衰老的凡人。

魔女本身就是囚笼。

她们自身的囚笼。

也许魔女可以永保青春长生不老，但代价就是...

她们也从未真正活过。

“那么。”格林眼神闪过一丝坚毅，“就让我用这个魔法，赋予你真正的，完整的生命吧！”

“生命祝福。”

格林开始咏唱咒语。

六芒星符号驱散眼前漆黑。

咻咻咻！

在无垠黑夜中，一根根触手从虚空中窜出，似乎想阻止格林完成施法。

刷！！！

无穷圣光庇护着格林。

“献上我的灵魂与真名，将我的灵魂与寿命...赐给苏菲。”

格林眼光悠远，在眼下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寻找魔女苏菲的灵魂。

“找着了。”

无边黑暗里，一道娇小，缩成一团不断啜泣的身影映入眼中。

他向她飞奔而去。

在永无止尽的黑暗中。

苏菲只觉一阵虚无。

无数张脸浮现在她四周，他们都是苏菲漫长寿命中曾有过交集的人。

这些人样貌各异，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英俊有丑陋。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

不管他们曾经对她多么友好，在得知她魔女身份后都用无比仇恨的想杀死她。

此刻，他们齐聚一堂异口同声道：“魔女苏菲，你必须死。”

“为了人类...去死吧。”

死？

苏菲脑中想起无数因她而陷入不幸的人。

是啊，也许...

她的身子不断瑟瑟发抖，轻声呢喃道：“是啊，去死好了...毕竟我们魔女的存在，本身就是错误。”

无边的漆黑正在吞噬侵蚀苏菲灵魂深处最后一丝人性。

我，就要死了吗？

迷茫中，记忆完全混乱的苏菲眼神迷离的看着没有半点颜色的世界。

“也许，这就是魔女注定的命运...”

也好。

至少这样，她就不用再去思考那些麻烦而无解的难题了。

只是为什么，心底总有些遗憾呢？

格林。

莫名的，苏菲想到那个明明相处才几个月的人类领主，以及他那荒诞可笑的「梦想」。

“这样的结局，你接受吗？”

当然不想，可是，不想又能如何？

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力量，实在太强大了。

但比那股扭曲之力更强大的，是人们对她的仇恨。

苏菲曾经想跟人接触，违背祖母告诫走出那座旷野森林里的老旧木屋，去体验精彩万分的人间。

但最后，除了一颗绝望的心，她什么都没找着。

“我不想死。”苏菲瞳孔空洞的啜泣道：“可是一个人，一个人独自承担这些大痛苦了。”

“那如果...”

一只手伸到她面前。

“再加上我呢？”

那张熟悉的脸映入苏菲眼中。

“难道你忘了我们当初的交易？”

格林笑意盎然的问道：“帮助我实现梦想？”

梦想？

“一个人人都能吃得起炖鸡的世界啊，苏菲，为了我构想的未来梦想...”

格林郑重说道：“不能没有你！”

可是...

苏菲眼眶泛红的问道：“我是魔女，我的存在只会给人们带来不幸。”

“不！”

魔女小姐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格林张开双手，紧紧将苏菲拥入怀中，“我需要你，我们的家落叶镇，也需要你。”

需要。

有生以来第一次，苏菲感受到肩膀似乎被人托付了什么东西。

很沉。

但，感觉错不错。

“你这根本就是强买强卖啊。”魔女苏菲泪流满面的笑道：“大笨蛋。”

...

“怎么，怎么可能！”

雪地里，真理骑士洁西卡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

“堕落居然，居然真的停止了！”

那股磅礡的，俨然就要冲破魔女身体囚笼，纯粹的漆黑之力，居然被控制住了？！

这根本，根本违背常理！

喀嚓。

洁西卡只觉得，自己脑中某个东西碎掉了。

名为「真理」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