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由深紫色火漆封印、印有修穆尔王国咆哮龙鹫徽记的华丽信函,被宫廷总管恭敬地呈送到了国王伊凡三世的案头。
“修穆尔王国,曼斯特·那诺?”
伊凡三世看着那熟悉的徽记,眉头下意识地蹙起,一丝毫不掩饰的警惕取代了连日来的忧虑。
这位西大陆霸主,国土广袤军力强盛,与格尼尔虽非死敌,但也绝谈不上亲密。
两国历史上因边境贸易、势力范围等问题龃龉不断。
曼斯特国王更是以雄才大略(或者说野心勃勃)和精于算计著称。
“在这种时候来信……”护国大法师阿戈讷·盖比侍立一旁,灰袍下的眼神同样锐利起来。
伊凡三世拆开火漆,展开信纸。
信纸是最高档的羊皮纸,散发着淡淡的雪松清香,字迹工整有力,措辞优雅得体,充满了王者的气度与“真挚”的关怀:
“致尊敬的兄弟,格尼尔王国伟大的君主,伊凡·斯考特·贝雷萨斯陛下:
惊闻贵国格尼尔大森林突生变故,竟有天灾级魔人现世,肆虐林野,致使生灵涂炭,禁魔壁垒动摇。
此等灾祸,实乃大陆之不幸,亦令吾心甚为忧虑。
陛下夙兴夜寐,举国上下戮力同心,以雷厉风行之势应对此獠,其决心与魄力,令吾深表钦佩。
我修穆尔王国,作为贵国忠实的友邻,对贵国军民所承受之压力与牺牲,感同身受。
那诺王室素来与修穆尔王室,始终秉承睦邻友好、守望相助之原则。
值此危难之际,吾虽远在西陆,然心系东方,若贵国有所需——无论是精良的军械铠甲、经验丰富的随军法师顾问团、乃至可助稳固地脉的稀世炼金材料……
修穆尔王国愿倾力提供无私之支援,以助陛下早日荡平魔氛,还北境以安宁。
此魔人凶焰滔天,能击杀北部之王,其威胁恐非一隅一地。
若陛下需要,我修穆尔王国亦可派遣精锐之【狮鹫之眸】侦查团,或经验丰富的【山岳壁垒】重装兵团,协助贵国进行跨境清剿,以绝后患,共保大陆太平。
愿圣光之主庇佑格尼尔,愿陛下之利剑早日斩除灾厄。
期待贵国早日传来捷报,届时,吾当备薄酒于埃德蒙,为陛下及贵国英勇的将士庆功!
您忠实的兄弟与朋友:
修穆尔王国国王,曼斯特·那诺
(新月历1180年9月5日,于首都埃德蒙城光辉王座厅)”
信件读完,书房内陷入一种比之前更加凝重的寂静。
伊凡三世脸上最后一丝礼节性的温和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帝王的冰冷与洞悉一切的锐利。
他将信纸轻轻放在案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红木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呵……”一声短促而冰冷的轻笑从伊凡三世喉间溢出,打破了寂静。
“无私之支援?跨境清剿?曼斯特这只老狐狸,鼻子倒是灵得很!”
他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刀锋,看向阿戈讷:
“阿戈讷卿,你听听,这字里行间,可有一丝一毫真正的‘关切’?全是算计!
北部之王刚死,禁魔大阵崩溃的消息恐怕才传到埃德蒙几天?
他的‘慰问’信就快马加鞭送来了,这速度,怕是连我们内部的一些报告都还没整理好吧?”
阿戈讷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苍老的面容上忧虑更甚:
“陛下明鉴,曼斯特国王此举名为慰问,实为试探,甚至……是趁火打劫的前奏!”
他走到案前,手指点向信中的关键语句:
“感同身受,修穆尔与格尼尔北境相隔万里,他感同身受什么?分明是在强调他已知晓我方的困境,且知之甚详!”
“无私支援?军械、法师、炼金材料……
听起来慷慨,实则是在暗示他有能力介入,并且开出了价码!
一旦我们接受,就等于在危机时刻欠下巨大人情,日后在边境谈判与贸易协定甚至势力划分上,必将受其掣肘!”
“最危险的,是这跨境清剿!”
阿戈讷的声音陡然加重:
“【狮鹫之眸】是修穆尔最顶尖的空中侦察力量,【山岳壁垒】更是其王牌重装兵团!
让他们进入格尼尔大森林?美其名曰协助,实则是要将其军事力量堂而皇之地楔入我国腹地。
一旦进来,驱逐就难了!届时清剿魔人是假,借机测绘地形刺探军情、甚至赖着不走建立据点才是真,这是赤裸裸的引狼入室之请!”
伊凡三世眼中寒光闪烁,接过了阿戈讷的话头:
“不错!而且曼斯特很狡猾。他刻意点明魔人‘威胁恐非一隅一地’,将事件拔高到‘大陆安危’的层面。
若我们断然拒绝他的‘好意’,他便可在外交上指责我们不顾大局,自私自利,甚至可能联合其他国家施加压力。
若我们国力强盛时,自然无惧这等言辞,但现在……”
国王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北境门户洞开,内部因魔人事件人心惶惶,若再被扣上不顾邻国安全的帽子,外交上将极为被动。”
阿戈讷忧心忡忡地补充:
“更麻烦的是,他这封信,恐怕已经抄送了大陆其他几个主要势力的宫廷。
这是在造势,也是在将我们架在火上烤!让所有人都知道格尼尔出了大乱子,并且需要他修穆尔的帮助。”
书房内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北境的魔人威胁尚未解除,西边贪婪的猛虎已然露出了獠牙。
伊凡三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压力,如同两座大山同时压向格尼尔王国。
他沉默片刻,手指停止了敲击,眼神重新变得深邃而坚定。
他冷静的心智,在巨大的压力下反而被彻底激发。
“回复他。”伊凡三世的声音恢复了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措辞要谦逊有礼,充满感激之情。”
国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开始口述回信要点:
“首先,诚挚感谢曼斯特陛下及修穆尔王国的深切关怀与慷慨援助提议,格尼尔上下对此铭感五内。”
“其次,着重强调,此魔人虽强,但仍在王国掌控之内。
冒险者公会英勇奋战,军方部署周密,魔法师协会鼎力支持,目前局势已趋于稳定。
我格尼尔军民有决心、有能力独自应对此挑战,不负友邦期待。”(强调“独自”,婉拒实质援助)
“再次,对‘跨境清剿’的提议,要高度赞扬其维护大陆和平的责任感,但明确表示:
格尼尔大森林乃王国神圣领土,清剿行动涉及复杂地形与王国机密防务部署,外国军队入境恐引发不必要的误会与风险。
王国坚信自身力量足以完成使命,暂无需友邦军队直接介入。”(以主权和机密为由,坚决堵死军队入境的口子)
“最后,盛情邀请曼斯特陛下在魔人之祸彻底平息后,访问哈特拉城。
届时,朕将亲自设宴共叙友谊,并分享胜利的荣耀。”(画饼,将焦点转移到未来可能的“庆功”上)
伊凡三世说完,看向阿戈讷:
“阿戈讷卿,你亲自润色回信。语气要十二分的诚恳,立场要十二分的坚定。
滴水不漏,让曼斯特那只老狐狸找不到任何发难的借口!”
“遵命,陛下!”阿戈讷躬身领命,眼中闪过一丝钦佩。
国王的应对,既保全了颜面,又守住了底线,将修穆尔的野心暂时挡在了国门之外。
“另外,”伊凡三世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
“通知乔伊斯·格霍姆和军部,修穆尔的目光已经盯上我们了。
北境的魔人要尽快解决,但西边的防备,从此刻起,给我提升到最高等级,绝不能让曼斯特找到任何可乘之机!”
“是!”
阿戈讷退下起草回信。伊凡三世独自站在窗前,望着王宫花园的景色。
目光却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西边埃德蒙城光辉王座厅里,那位同样在算计的国王身影。
“曼斯特……‘关心’,哼!”
国王低声自语冰冷的眼神中燃烧着不屈的斗志。
“格尼尔的麻烦,格尼尔自己解决,想趁火打劫?你的爪子,未免伸得也太长了!”
一场没有硝烟的外交暗战,随着这封“慰问信”的到来,已然在两位国王之间悄然展开。
而风暴的中心,依旧是那片森林,和那个被严密监视的、在溪畔木屋中暂歇的魔人——娜丽。
她的存在,不仅搅动了森林的法则,更成为了撬动大陆西侧政治天平的一枚沉重砝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