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独自一人漫步在大雪之中,她仍然丝毫不感孤独。
“她们都说魔女注定孤独。”
苏菲想起这几个月的经历,眼中充满眷恋的看了身后愈发模糊的小镇最后一眼,“但她们错了。”
现在她已然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鬼使神差,冒着付出真心的风险也要留下来看格林继续捣鼓他的计划。
什么看乐子,什么观察。
都只是借口。
那时的她真正所想的,其实只是...
“家。”
一个简简单单的词汇。
对于多数人而言,不过是日常生活的栖息地。
但对于苏菲而言,那却是种难以言喻,即使不断攀爬力量在追求真理道路直到尽头,也很难获得的宝贵事物。
魔女们没有家。
身负诅咒之血的她们注定要颠沛流离,注定不能付出真心。
她们不是在被身上血统反噬的路上,就是在逃亡的路上。
即使是运气最好的魔女,也只是不断转换身份伪装,一直到被光明教会发现剿灭或失控堕落失去自我。
“所以,我必须离开。”
不过虽然只身一人,但苏菲心底却没有半点寂寞。
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在人世间留下足迹,在这个广阔无边的世界里,至少有一座小镇的某些人,在期待她回来的那天。
“总觉得,我现在连死都不怕了呢。”
苏菲抬头凝望落下的雪花。
在这片冰天雪地,万物衰颓的长冬中,她眼中却没丝毫迷茫,仿佛眼前漫天冰雪是生机盎然的春天。
曾经,苏菲固然不怕死。
但那种不怕,只是一种有心理准备的坦然。
可现在,苏菲的不怕,是真正心态放平的无畏。
“喔,既然如此,魔女小姐。”
一道声音凭空冒出。
“那你可以安心去死了吗?”
苏菲搓了搓手,哈了口气。
呼。
一道白烟闪过。
“猎魔人?”苏菲开口问道,眼神没有丝毫惊讶,仿佛本就知道看似空无一人的四周潜伏着致命的敌人。
铿——
剑光挥动,以雷霆万钧之势破空而出。
刷!!!
大地被直直切成两半。
坚硬岩石轰然倾倒,深不见底的裂痕在眨眼间就已形成。
“你果然早知道我来了。”一个身着风衣,身姿妖媚的倩影直直站在苏菲身旁。
“不是普通的猎魔人...”苏菲眯起双眼,用自己灵能感知此人气息,“你是!”
她瞳孔一缩,声音带着些许诧异。
“真理骑士?”
教会最高战力,直属最高祭司的九阶存在?
“不愧是传说中的迷惘魔女。”
妖娆身影主人解开风衣,将姣好面孔露出,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中不见丝毫光采只有无尽杀意。
“反应果然灵敏。”
那真理骑士从口袋中掏出一本泛黄小册子,张了张嘴开始念道:“魔女通缉榜序列第三的迷惘魔女,你犯下的罪刑如下:在雄鹰城,你杀害荣誉市民卡特一家夺取钱财...”
“所以你们教会已经堕落到要为奴隶商人讨公道的地步了?”
苏菲忍不住打断。
“第一,死者并不是只有卡特本人,还有其他家属。第二,卡特先生的确是以奴隶贸易为业,但他从未侵犯过自己同胞...人类的权益。”
“魔女,可不是人喔。”
真理骑士那张脸丝毫没有半点触动,继续用冰冷机械的腔调一一说出苏菲所犯下的「罪刑」。
“基于以上罪刑,以光明神之名,迷惘魔女,我,真理骑士洁西卡,将在此予以你制裁——净化,邪恶的灵魂为自己犯下的罪刑忏悔吧!”
嗡。
纯洁而神圣的光采在她身上绽放。
真理骑士洁西卡那张清冷的面庞此刻却泛起妖艳的红光,那双死死盯着苏菲的眼眸中充满欲望——杀戮的欲望。
苏菲忽然明白,那个真理骑士之所以想杀她,不是为了教会命令,更不是因为通缉名单的「罪刑」。
洁西卡她只是,想杀了魔女。
正如其他人类。
苏菲忽然有些累了。
“真理骑士大人。”她幽幽地歎息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乖乖在这里给你杀,你会放过其他人,那座城镇的其他人吗?”
苏菲郑重问道。
“你想跟我谈条件?”紧握手中长剑,洁西卡微微歪头,丰硕的胸口随风起伏不定,摇曳的身姿好似一朵盛开的百合绽放阵阵幽香。
“我的实力你应该明白。”苏菲目光清晰,“或许我不是你对手,但只要我不想死,一个魔女总有很多方法活下去的。”
“只要你愿意以光明神的名义立下誓言不追究那座小镇所有人责任,我会乖乖让你完成任务。”
苏菲充满真挚的开口道。
“嗯。”洁西卡收拾起目光,似乎真的在考虑苏菲所言。
“是啊,你说的的确很有道理...”
她开始考虑了?
苏菲心底燃起一线希望。
她真不怕死。
但是,但是...
莫名的,苏菲脑中浮现格林那张神秘莫测的笑容,心底忽然一阵揪心。
明明才相处几个月,但这位已然不知活了多久的魔女,此刻满脑子里都是这些日子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知道格林并不如平时表现的那般快乐,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会独自探出窗外,眼神流露出些许孤寂。
她知道格林偶尔会突发奇想的想要自己下厨,但不知为啥,却没有丝毫天份总是把料理搞得一团乱。
而当她想嘲笑他时,那位不服输的领主大人总会嘟囔着什么「哎呀这里没有我熟悉的器具,我是想复刻你绝对没吃过的滋味!」
总而言之,苏菲并不怕死。
因为她心里已然有了比死亡更加恐惧的事物。
苏菲付出了真心。
祖母大人说的没错啊。
当一个魔女对人类付出真心后,她真的就离死亡不远了。
只是。
苏菲不后悔,甚至充满幸福。
噗!
一柄长剑忽然刺向她。
“笑死人了魔女。”洁西卡声音打断了苏菲的回忆,“你不会以为我真的动心了吧?”
刷!!!
洁西卡飞快挥舞手中长剑。
轰轰轰!
整座山坡随之天摇地动,好似地震一般发出阵阵声响。
“三百一十六。”
噗!
苏菲一个闪避不及,被洁西卡手中利刃砍伤。
滴答滴答,魔女的血液留下。
碧绿色的血。
“迷惘魔女,你知道这数字对我意味着什么吗?”
洁西卡步步紧逼。
“咳咳!”苏菲伸出双手,随手一挥。
呼呼~
浓浓白雾从地底窜出,将她的身影隐匿进其中,无数道扭曲的身影在阵阵迷雾中走动不时发出阵阵嘶吼。
“我还真不知道,真理骑士小姐。”
苏菲的声音变得忽近忽远。
“那是我家乡村子除了我以外所有人的数字,那是一个魔女,一个以难民身份诱骗大家,等到夜深人静时化作怪物把全村吞噬的罪刑!”
洁西卡声音忽然拔高。
“所有魔女,都必须死!”
轰!
洁西卡轻轻挥出手中那柄剑。
刷。
风平,浪静。
仅仅只是一剑,苏菲召唤出的浓浓迷雾就被彻底扫平。
噗!
苏菲脸色苍白,有气无力的躺在地上。
“我杀了很多魔女。”洁西卡伸手摸了摸手中宝剑,“她们很多人都跟你一样,擅长伪装自己,利用他人同情心。”
“但我不一样。”
洁西卡如此宣布,“总有一天,我会连那个召唤出长冬的终焉魔女也一并杀掉,还世界光明的未来!”
结束了?
朦胧间,苏菲看到迎面而来的致命利刃。
格林...
临死之际,苏菲喃喃道:“快,快逃啊格林...”
她重重闭上双眼。
铿!
剑光冒出阵阵火花。
“是谁?”洁西卡面色大变。
只见一柄带着些许锈迹的钢剑就这么直直抵住她手中利刃。
那个魔女还有同伙?
一般而言,魔女不是都独自行动吗?
毕竟这群怪物,连自己同类都无法信任!
呼。
大风颳过,吹散了眼前雪花,让洁西卡得以认清来人。
“不好意思。”来人用力抱起倒在地上虚弱无比的苏菲,“我来晚了。”
那人眼神充满哀伤。
“这个世界,比我想象的还要被悲惨啊。”
不是单纯的正义与邪恶。
格林叹了口气,“咱们模拟人生就不能走那种勇者斗恶龙这种简单明了的剧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