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合金墙壁泛着苍白的光,映照着房间里五张年轻却毫无生气的面孔。距离排位赛结束已有四天,菲莉雅·海因里希坐在离门最远的角落,仿佛要将自己镶嵌进墙壁的阴影中。第三名的成绩像一枚冰冷的金属铭牌,焊死在她的档案和她的心头。耻辱感并未随时间消退,反而在寂静中沉淀、发酵。
她的目光掠过房间里的其他人。
首先是排位赛冠军轩辕破军,也是小队的队长,那个以“守护”为信念、在排位赛中两次将她击败的少年,此刻正襟危坐于主位,脊背挺得笔直,如同他身旁那柄沉默的巨斧。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菲莉雅无声的嘲讽。
副队长排位赛亚军薇奥蕾塔·马蒂诺,一位有着柔和白色长卷发,玫瑰色双眸的法国少女,正试图用微笑缓和气氛,但效果甚微。她那过于友善的眼神,让菲莉雅本能地感到不适——一种无法归入计算模型的变量,令人警惕。
除此之外,还有一男一女,他们似乎是排位赛的八强。
伊万·沃尔科夫,身材壮硕如西伯利亚棕熊的俄罗斯少年,正不耐烦地用指节敲打着桌面,眼神尖锐如同那统治西伯利亚雪原的狼王。而在他旁边,名为鹭之宫时雨的娇小少女,则安静得如同人偶,只有偶尔掠过她膝上太刀刀鞘的目光,带着一丝锐利。
这是一支被强行拼凑起来的“精英”小队。菲莉雅在内心冰冷地定义。漏洞百出,充满不确定性。她只需要一个独自行动的机会,而非在这令人窒息的合作中浪费时间。
就在伊万几乎要因沉默而咆哮出声时——
“轰!!”
简报室厚重的合金门,不是被推开,而是被被一只超过50码的大脚踹开,狠狠砸在内侧的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整个房间似乎都随之震颤。
一个身影,堵住了整个门口的光线。
来者身高接超过两米,体重目测二百好几十斤,如同一座移动的铁塔,将战术通道的光源几乎完全遮蔽。他脸上戴着一个与现场严肃气氛格格不入的、略显滑稽的奥特曼面具,但面具下透出的目光,却带着掠食者般的审视。他指尖夹着一支粗大的雪茄,随着他迈步而入,雪茄的烟灰因他手臂的摆动而簌簌飘落,零星地洒在光洁的桌面上,也落了几点在离门最近的伊万和轩辕的作战服上。
一股混合着高级烟草和危险气息的压迫感,瞬间充满了整个空间。
“啧。”面具之下,传来一个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玩味,“让我看看,今年新人排位赛选出来的所谓‘精英’,是五块好钢,还是五块……”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每一张年轻的脸,“……需要回炉的废铁。”
伊万·沃尔科夫第一个炸了。他猛地站起,身后的椅子因他的动作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你他*是谁?!”暴躁的性格让他几乎要扑上去。
轩辕破军眉头紧锁,一只手按在伊万的肩膀上,示意他冷静,但另一只手已经握住了身旁的巨斧斧柄,身体微微前倾,进入了临战状态。“阁下,请表明身份和来意。”
鹭之宫时雨的手无声地按在了太刀的刀镡上。薇奥蕾塔下意识地向前半步,似乎想用自己并不强壮的身躯挡在队友前面。
唯有菲莉雅,依旧坐在阴影里。但她全身的肌肉已经绷紧,大脑中的“演算”能力无声启动,飞速分析着这个不速之客的肌肉线条、重心分布、可能的发力模式,以及他话语中每一个音节蕴含的意图。威胁等级:极高。行为模式:无法预测。
“身份?”面具男嗤笑一声,吸了一口雪茄,然后吐出一个巨大的、缓缓扩散的烟圈,那烟圈仿佛带着嘲弄,飘向天花板。“打赢我,或者……让我打得尽兴点,你们自然就知道了。”他夹着雪茄的手指,隔空点了点五人,“来吧,小家伙们。让我热热身,也让我看看,你们凭什么当老子的的小弟。”
“小弟?”。这个词让轩辕破军眼神一凝。他瞬间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他们小队那位神秘的直属指挥官。但以这种方式登场?
没等轩辕做出反应,伊万已经无法忍受这种轻蔑。他发出一声低吼,放弃了笨重的盾牌,直接拔出腰间的单手剑,如同被激怒的野狼,朝着巨汉猛扑过去,剑锋直取其持雪茄的手臂——一个兼具警告与攻击意味的选择。
面对这迅猛的一扑,巨汉甚至没有移动脚步。他只是在那剑锋即将及体的瞬间,看似随意地抬起了夹着雪茄的右手。
“铛!”
一声清脆到不可思议的金铁交鸣声响起。
伊万的剑,被他用两根手指——食指和中指,稳稳地夹住了剑尖!仿佛那不是一柄高速刺来的利刃,而是一片飘落的羽毛。
伊万脸上的狂怒瞬间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愕,他全力回抽,但那柄剑如同被浇筑在铁钳中,纹丝不动。
“狼?”面具下传来一声轻笑,“只有呲牙的冲动,没有咬断喉咙的决绝和配合狼群的智慧。”话音未落,他手腕微不可查地一抖。
一股诡异的力量顺着剑身传递过去,伊万只觉得一股螺旋般的巨力猛地攫住了他的手腕和肘关节,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带得原地旋转了半圈,然后那股力量骤然一松一放。
“噗通!”伊万狼狈地向前踉跄几步,重重地单膝跪倒在地,整条右臂又酸又麻,暂时失去了知觉。
一击,甚至不能算一击,仅仅是手指一动,便瓦解了伊万的攻势。
几乎在伊万受挫的同时,一道粉色的刀光如同新月般亮起!鹭之宫时雨动了!她的身影娇小如鬼魅,太刀出鞘的瞬间,刀锋划过的轨迹上,无数樱花瓣状的能量骤然绽放,带着凄美的杀机,不仅笼罩了巨汉的上半身,那飘散的樱花更是封锁了他左右闪避的空间。
形成闭环的范围攻击,精妙的拔刀术。
巨汉终于动了。面对这绚烂而危险的攻击,他只是做了一个简单到极致的动作——侧身,前踏。
这一步,妙到毫巅地踏入了樱花刀光最盛,却也是力量起始的“根”部。他庞大的身躯在此刻显得异常轻盈,以毫厘之差让过了最锋利的刀锋,同时,他那刚刚弹开伊万的手指,屈指一弹。
“叮!”
他弹中了太刀的刀脊,并非刀锋。
时雨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从刀身传来,仿佛被一柄重锤击中,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渗出。太刀险些脱手,她闷哼一声,娇小的身体被带得向后飞退,撞在墙壁上才止住去势,刀身上凝聚的樱花能量溃散消失。
“华而不实。”他淡淡地点评,“追求范围的杀伤,却分散了核心一击的力量。你的刀,是用来斩杀,不是用来插花的。”
轩辕破军知道不能再等了。“一起上!”他低喝一声,试图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巨斧之上,蓝色的电弧开始跳跃,发出危险的“噼啪”声,他要用自己的雷霆为正面的主攻。
“掩护我!”
薇奥蕾塔立刻响应,双手按在地面,无数坚韧的藤蔓如同绿色的巨蟒,从金属地板下破土而出,迅速缠绕向巨汉的双腿,试图为他创造机会。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配合,生涩,但已现雏形。
然而,巨汉看也没看脚下的藤蔓。在藤蔓即将合拢的瞬间,他的脚看似随意地在地面一跺。
“嗡!”
一股无形的震波扩散开来,那些充满生机的藤蔓在接触到震波的刹那,如同被抽干了生命力般,寸寸断裂,化为齑粉!薇奥蕾塔脸色一白,能力被强行中断的反噬让她一阵眩晕。
而此刻,轩辕破军的雷霆巨斧已经带着万钧之势,当头劈下!雷光撕裂空气,声势骇人。
面对这凝聚了“守护”信念的一击,巨汉第一次做出了一个完整的动作。他没有闪避,而是抬起了左手,五指张开,迎向了那缠绕着狂暴雷霆的斧刃!
他竟然要空手接白刃?!
“愚蠢!”菲莉雅在心底冰冷地判断。在她的计算中,下一刻,那只手就会被狂暴的雷霆和斧刃一起撕碎。
但现实再次颠覆了她的计算。
“锵——!”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爆鸣!预想中血肉横飞的场面并未出现。
巨汉的手,稳稳地抓住了斧刃!不是抓住斧柄,而是直接抓住了那最为锋利、缠绕着最强雷霆的刃口!
蓝色的电弧疯狂地在他手掌上跳跃、炸裂,却无法伤其分毫,仿佛那手掌是由某种超越认知的材料构成。他手臂上的肌肉微微贲张,便彻底遏制了巨斧下劈的所有动能。
轩辕破军瞳孔骤缩,他感觉自己劈中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座亘古存在的山岳!任凭他如何催动力量,斧刃都无法再前进一分!
“力量尚可。”巨汉透过面具凝视着轩辕,声音平静无波,“但,毫无变通!守护,不是让你一个人扛下所有!你的队友呢?!”
他手腕猛地发力一拧一送。
轩辕破军只觉得一股完全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巨斧险些脱手,整个人被带得向后踉跄倒退,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体内气血翻涌,雷光黯淡。他败了,败得如此干脆,如此彻底。
从伊万暴起,到时雨受挫,薇奥蕾塔能力被破,再到轩辕被正面击退,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十数秒。
现在,只剩下一个人了。
巨汉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始终坐在阴影里,如同旁观者般的菲莉雅身上。
“你呢,小姑娘?”他夹着雪茄的手指点了点她,“你的队友都上了。你是在计算胜率吗?还是觉得,他们的失败与你无关?”
菲莉雅缓缓从阴影中站了起来。她的眼神依旧冰冷,但在那冰层之下,是高速运转的计算核心和……一丝被精准戳破心思的愠怒。她确实在计算,计算的结果是——**胜率:0.00%。逃脱几率:低于3%。**
但这不代表她会坐以待毙。仇恨驱动着她,即使面对绝境,也要撕下对方一块肉!
她没有回答。回应他的,是弓弦的震响!
“咻!咻!咻!”
三支连珠箭,呈品字形射出,并非直取巨汉,而是射向他头顶左右两侧和正前方的空气!与此同时,她本人急速侧向移动,第四支箭已然搭上弓弦,暗色的湮灭能量在箭头凝聚。
**弹道计算,全力推演!** 她算准了他格挡或闪避前三次佯攻时可能露出的、不超过0.1秒的破绽,第四支箭,将直取那个唯一的、转瞬即逝的弱点!
然而,巨汉的反应再次超出了她的计算。
面对那三支看似封锁走位的箭矢,他根本没有格挡,也没有闪避。他甚至没有看那三支箭,而是直接看向了菲莉雅第四箭即将射出的方向——仿佛她的所有计算、所有意图,都早已被他看穿。
在菲莉雅第四支箭即将离弦的瞬间,他动了。
快!无法形容的快!与他庞大的身躯完全不符的快!
他如同鬼魅般侧身滑步,恰好让过那三支诱饵箭,同时右手屈指一弹——将那截燃烧的雪茄烟蒂,如同发射子弹般弹了出去!
“噗!”
烟蒂精准无比地撞击在菲莉雅黑弓的弓弰(弓臂末端)之上。一股凝练到极点的力量爆发开来,不仅瞬间带偏了弓身,让她的第四箭射向了天花板,更让她整条持弓的手臂都感到一阵酸麻。
胜负已分。
菲莉雅站在原地,握着弓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她败了,败得比前几次更加彻底。对方甚至没有靠近她,就用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瓦解了她最引以为傲的计算和攻击。
巨汉拍了拍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环视着或倒地、或踉跄、或僵立的五名少年少女,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伊万·沃尔科夫,勇气可嘉,有狼性,无狼智。战场不是斗兽场。”
“鹭之宫时雨,技巧华丽,杀伤不足。记住,你的刀是为了最快杀死敌人,而不是取悦观众。”
“薇奥蕾塔·马蒂诺,辅助之心尚可,但控制不等于守护。藤蔓再坚韧,也需要缠绕在可靠的基石上。”
“轩辕破军,信念坚定,但过于依赖个人力量。守护,不是独担一切,而是让每个人都在正确的位置上发挥作用。”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菲莉雅身上,那目光似乎穿透了她冰封的外表,看到了其下汹涌的仇恨。
“至于你,菲莉雅·海因里希……”他顿了顿,语气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你的计算很快,很精准。但是……”
他向前走了一步,庞大的身躯带来的阴影几乎将菲莉雅完全笼罩。
“战场不是数学题。信任你的队友,是任何公式都无法替代的变量。我从你的眼睛里只看到了仇恨。仇恨能让你变快,但也会让你变瞎——看不见战友,也看不见生路。”
这句话,像一柄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入了菲莉雅心脏最深处。比任何直接的武力打击,都更让她感到一种被彻底看穿、彻底否定的窒息感。
在一片死寂和五双充满震惊、不甘、以及思索的目光中,巨汉抬手,摘下了脸上那副可笑的奥特曼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坚毅、棱角分明,带着风霜痕迹的中年男子的脸。他的眼神深邃,如同蕴藏着无尽的故事与力量。
“记住今天的失败。”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再带有之前的玩味,而是充满了沉甸甸的、如同誓言般的重量,“因为从明天开始,我的任务,就是把你们这群自以为是的废铁……”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每一个人,最终定格在菲莉雅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眸子上。
“……锻打成能够彼此托付性命、真正无坚不摧的精英。”
“我是埃克特·托雷斯。从此刻起,是你们小队的直属指挥官。”
会议室内,落针可闻。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名为“埃克特·托雷斯”的存在所投下的、巨大的阴影。菲莉雅紧紧握住了拳,指甲深陷入掌心。
仇恨,与那名为“信任”的陌生变量,在她心中展开了第一场无声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