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很安静。没有人再吵闹,也没有吆五喝六,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这个叫欧阳翼的男人。这个外表像是活过来的古希腊雕塑般的阳刚男子,脸上覆盖着一层阴云。

他放下酒杯,正襟危坐,说:

“兀安区事件以后,我们治安军暂时代替兀安区地方警局执行执法任务,并在局长被停职调查的时间点代替处理市警局的主要业务,还有协调其他各城区警局的工作调度。”

“因为只负责最低限度的基础工作,原属于警方下辖各执法部门、还有各个专案组的行动指示、审批流程、行动所需的文件、证明、报告核实等都暂时停止了。所以这段时间市警察局的各位同僚除了照常打卡上班并不再有其他的工作。这段时间我一直呆在警局直到现在。警察局内各部门的同事有的存在职位上的调动,有的被调离或停职调查,大部分维持原样。”

“我可以说,在场诸位,你们这一个月来的工作态度、和在工作环境内的日常言行,我都看在眼里。”

欧阳翼静静地说着。他的语气平淡而凝实,没有一丝一毫的颤音,看向他们的目光始终凝聚着,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新任的张局长凝固着听着欧阳翼那一番话,他的神情立马像融开的冰块一样乐了起来:“哈哈……看来我们的欧阳先生这段时间一直在偷偷观察大家呀。唉呀,这,虽然是警察,也不要偷窥哟。尤其是对女同事。哈哈哈……”

他笑着打趣,招招手示意大家都坐:“来来来,先坐先坐!站着干嘛?我们的欧阳先生不也坐着的吗?来,坐、坐。”

局长下了指示,大家便也如碎掉的冰层般立马融开了,纷纷摇摇晃晃地落座到位。欧阳翼依然是静静地看着他们,待最后一人屁股刚好落回到椅子上,欧阳翼立刻开口了:

“我认为,抛开警察的工作要求不谈,哪怕只是以普通公司员工的要求来看待你们,你们都是不合格的。”

刚刚又要和新局长吆喝起来的众人立马又封上了嘴巴。所有人再次齐齐看向这个角落的男人。

“张顺睿局长。首先你就是最不合格的那个。”

欧阳翼定定地看向新任局长,眼睛锐利得像一把尖刀。张局长两手交叉托着下巴,眯着眼与他对视。欧阳翼伸手指了指他们所在的这个金碧辉煌的大包厢:

“朝廷有定规:朝廷命官宴请他人或接受他人宴请,无论何种情况都必须提前向上级部门报备,提前申明宴请时间、宴请场所、宴请原因、消费内容、消费价格、赴宴人员,并由上级审批通过后方可执行。”

“我想这已经是很宽松的规定了。然而张顺睿局长,就我所知,今天这场到任欢迎会,无论是你发起的还是在座其他人集体发起的,你们都没有向省级部门做过任何汇报,也没有得到过任何人的批准,而且宴请场所位于高档饭店的私人包厢内,既不符合官员应有的朴素原则,也不符合官员赴宴过程必须全程公开的原则。”

“在这个包厢里,没有你的部门下属以外的其他人在,没有监控,没有监督,没有上级准许……这场欢迎会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

张顺睿静静地看着他,无言。其他人也无言。他们略为惊恐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真是在怀疑他们之中有谁偷偷拿手机或者摄像机把这段宴会录了下来。

互相确认过后,他们发现都没有。

“欧阳翼,你对张局长意见很大呀!”

突然开口的是坐另一边的一名瘦高男子,他的声音高亮,一下子打破了沉寂。欧阳翼斜瞥了他一眼,只如念经般说道:

“李存咏,X日、X日和X日你分别在走廊、走廊和办公室内吸烟,这是警察局办公楼正门右转第一面墙上张贴的警察章程中明确规定的禁止事项,你多次违反了。”

“我抽烟关你什么事!你要告状吗?你告啊!你看有人管吗?领导自己都这么干!”

李存咏立马叫嚣起来,错不在他,他自然理直气壮。另一边财务科的彭丹立刻站起身打圆场,让欧阳大哥别说了,说李大哥有烟瘾,放过他吧。

“那你有什么?彭女士?你有网瘾吗?”欧阳翼瞥过她,“你常在工作岗位上用社交软件和社会上的人聊与工作无关的内容。另外,按照你历年整理的数据,凰州市警察局的总支出比各部门申报的数据多出了22013149元。我想请问是你做账不平衡,还是你拿走了这二千二百万元,还是已经被逮捕等候宣判的前任局长刘文强拿走的这笔钱?”

“如果是他拿走的,那么你一直在帮他做假帐,为什么你没有有逮捕?如果是上级失察,张局长为什么不立刻举报你、而是继续任用你这个有污点的财务人员?”

“……”

张顺睿的十分平静地盯着欧阳翼。很平静,古井无波。欧阳翼说完了彭丹,收回视线继续看向张顺睿。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这两人不开口,没有人敢说话。

“……欧阳长官。”

张顺睿终于开口了,他抬手揉了揉后颈,低吟了一声,眯了眯眼睛。服务员还在上菜,都一桌菜了,要叠起来了,却没人敢动筷子。本来这时候大伙已经开始大快朵颐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欧阳长官。但是我也有一件事要跟你说清楚。”

张顺睿一会挠挠胳膊,一会摩挲下巴,像是在压抑情绪,也是在组织语言,他的语气很沉缓:

“你们治安军是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组织。你们大多是军事人员,也有你这样不参与一线的后勤干部。我知道你是治安军第二小队后勤分队政/治部的宣讲员。我知道,你懂所有规章流程,军队需要你这种虔诚的人来监督,维持军纪以及战斗力。我懂,我懂。但是啊,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一支军队被叫去监督什么东西,结果它派过去的不是有过一线经验的指挥官,而只是个长期呆在后勤部门的成员。我觉得起码你们的张千浩长官、卜炼长官和周飞鹤长官,他们究竟是个什么态度,我想,不需要我来提醒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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