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望着自己这双能够击碎灾厄的双拳，却反而只留下一股深沉的无力感。
肩膀止不住颤抖，那股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爬升。
似乎，还在过去。
分明已经拥有了力量，能够保护他人的力量，
和过去那个只能躲在别人身后的弱小女孩完全不一样了。
可结果呢？
在真正的危险面前，还是什么都保护不了。
保护不了最重要的人。
无能为力。
这个词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但她没有留给那个没用的自己太多时间沉沦于沮丧。
几乎是下一秒，她就强行扼住了那股下坠的情绪。
——对，要找到维斯。
维斯才没有那么脆弱。
她认识的那个佣兵先生，是敢于一次又一次向危险发起冲锋的狂人。
他的做法看似无谋，每一次却都有着旁人无法理解的道理。
他一定有办法。
要做的，就是找到他。
就在洛尔蒂莎重新校准心态时，远方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边境军的主力姗姗来迟。
一名战士长一马当先，他同样是这次猎杀队的主力成员。
当他冲上坡顶，只看到树林前洛尔蒂莎孤身一人的身影时，下意识地便松了口气。
——赢了。
毕竟是「黄金的洛尔蒂莎」亲自出马，有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
这几乎成了整个边境军，从军官到士兵的共识。
然而，当他的战马再靠近一些，当他看清了现场的全貌后，那份轻松瞬间凝固。
一地的牺牲者结结实实地给了他当头棒喝。
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发出一连串响鼻。
战士长几乎要从马背上跌下来。
并非因为死者堆积如山，血流成河。
他经历过更惨烈的战场，见过的战死者多了去了，程度就只是那些过往阴霾里的一丝尘埃。
让他魂飞魄散的，是死在这里的人的身份。
圣巡骑士队的骑士，以及随队的巡礼士们。
对付灾厄，他们是精锐中的精锐，是王国清剿厄形最强的剑与盾。
此刻，这面坚不可摧的盾牌，却在这里碎得一干二净。
全军覆没。
更重要的是他们脸上的死相。
那不是战死沙场的不屈或坦然，而是扭曲到极致的惊惶。
每个人的五官都刻画在临死前最恐惧的瞬间，
像是活生生被恶魔拖拽着灵魂扯进了地狱。
战士长无法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能让意志坚如钢铁的圣殿骑士们，被活活吓死。
战士长不是没经历过抵抗厄潮的战争。
恰恰相反，他经历过。
眼前的场景，让他瞬间回忆起两年前北境厄潮爆发时的可怖景象。
那些深埋在记忆深处，他自以为早已克服的恐惧，此刻如同破土而出的藤蔓，再次紧紧缠住了他的心脏。
他黝黑横厉的脸上，那道从眉骨延伸到侧颊的长长伤疤，都控制不住地抽搐起来。
有资历的老战士长尚且如此，跟在他身后的那些年轻战士们就更加不堪。
他们骇然地勒住马缰，看到那片死寂的修罗场，连靠近都不敢，干脆就停在山坡下待命。
只有一名全副武装的魁梧女战士，稍慢了几步，却毫不犹豫地冲了上来。
沉重的铠甲发出金属摩擦的铿锵声。
她翻身下马，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强行压下胃里翻涌的恶心和心中对死亡的本能畏惧，姑且摘下遮挡面容的头盔。
“兵士长，没事吧？”
话一出口，她就自嘲地摇了摇头，
“不对，这么问肯定是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
听到熟悉的声音，洛尔蒂莎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回过头。
果不其然，站在身后的，正是那张熟悉的方块脸，
她的先锋兵队副官，卡琳。
“噬魂真主，失控了。”
洛尔蒂莎的回答听起来有些敷衍，简单到近乎冷漠。
但卡琳对她再了解不过。
自己的这位上司说话从来只讲重点，这六个字，已经是她能够掌握的最直接、最核心的状况。
至于那些没说的部分，肯定就是她也不知道。
所以卡琳没有多问，她往前一步，沉声响亮又干脆：
“那需要我们做什么吗？还请下令！”
这一句话，仿佛一道惊雷，将洛尔蒂莎从那个孤身一人的少女身份中唤醒。
她重新意识到，自己是众人敬仰与信赖的兵士长。
伴随着卡琳的请示，山坡下那些犹豫不前的士兵，还有旁边那位惊魂未定的战士长，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到了她的身上。
那些视线里，混杂着恐惧、迷茫，但更多的是期望。
洛尔蒂莎顿了顿，脑中飞速整理着混乱的信息。
“它，失控了。”
她重复了一遍，然后补充道，
“但，不见得变强。”
这话让在场的人都有些怔住。
失控了，还不强？这是什么道理？
但很快，他们就理解了其中的逻辑。
的确，厄形这种东西，如果实力足够强大，肯定会留在原地肆虐一切，将这片区域化为灾地。
更何况这次的灾源还是噬魂真主这种亡灵聚合体，失控爆发后，会更加趋近于按照本能行动，不管植物动物，抹杀一切生命。
它既然没有在原地扩张灾息，那就只有一个解释。
它跑了。
因为它无法战胜王国最强的兵士长，「黄金的洛尔蒂莎」。
一瞬间，笼罩在众人心头的恐惧阴云消散了大半。
他们看着那一地圣殿骑士的尸体，不再只有害怕，一股义愤填膺的情绪取而代之。
那是为守卫王国前线的同僚复仇的冲动。
卡琳强忍着不适，转而飞快地打量着现场的状况，同时默契地跟上了自己兵士长的思路，代替不善言辞的上司，将她的想法清晰地传达出来：
“所以也就是说，它现在正在逃跑，对么？我们要做的就是分头找到它。”
“嗯。”
洛尔蒂莎静静点头，
“它，规模有所扩大。”
“所以也很显眼咯。”
卡琳揣起重钢护腕的手臂，思忖了一下，
“失控外加体积扩大的灾源如果四处移动，山谷里却还是这般静悄悄，没有任何大的动静......”
她抬头，与洛尔蒂莎对视一眼。
在看到兵士长肯定的点头后，卡琳立刻转身，面向山坡下集结的所有军兵主力，用足以让每个人都听清的音量高声下令。
“全员分散！沿山脉谷地地带搜寻！一旦有发现，立刻用信号火球标明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