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川站在玄关前,一边把不知为何气鼓鼓的苏沐雪交到系着围裙的苏青瑶手里,一边直截了当地讲。
“诶,”苏青瑶愣了愣。
她还以为,闻到炊烟味的陆知川前辈,会死皮赖脸地想要来蹭一顿饭呢。
不应该是她把陆知川前辈拒之门外吗?
怎么回事!
“呼呼呼,那刚刚好,我只做了两个人的饭。”苏青瑶晃晃脑袋,似是庆幸地说道:
“没有前辈的份呢。”
“行。”陆知川语气局促。
和平时的平淡不一样的是,苏青瑶从他的脸上品出了名为“严肃”的情绪。
“出什么事了?”
苏青瑶低头拍拍苏沐雪的肩,凑在耳边轻轻念了句“小雪先去吃饭”。
“简单来说,就是有人在试图‘穿越’隔绝灾厄的保护层。”
陆知川前辈的语气里,不难听出意外之感。
“可是,按知川你自己说的——现在你跌成一阶超凡者了。”
“需要我来帮你吗?”
“不用,”陆知川挑起微弱的笑意:
“这帮人压根没成功,我只是当一个查水表的,去看看哪波人留下了痕迹就行。”
苏青瑶抱起臂,用力地盯着陆知川的笑容,似乎想看出强撑的部分。
可是并没有。
陆知川到底不是会好表面功夫,强撑着的类型,起码在苏青瑶这里是这样的。
当年首战时,陆知川可要求她一直放治疗魔法不能停呢。
“好吧,既然前辈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还有什么好拒绝的呢?”
“但是,别骗我哦。”
“我对人的信任可是很脆弱的——越坚定的信任就越脆弱呢。”
等送走陆知川回到餐桌上,苏沐雪正好奇和苏青瑶对上视线。
“妈妈,爸爸去哪里了?”
“呸呸呸。”
苏青瑶拿起多出来的筷子,轻轻敲在苏沐雪的脑门上:
“小雪的爸爸,只是出门加个班罢了。”
苏青瑶语毕,下意识地叹息出声,顺手顺带走进厨房把第三双筷子丢进了洗手池里。
“然后呢,丢下咱们俩守空房。”
小声抱怨道。
难得今天苏青瑶的手感火热,末日期间可做不出这么满意的菜肴。
“来。”
重新缀起微笑的苏青瑶走出厨房,坐在苏沐雪的身边:
“小雪和妈妈讲讲,在学校里都发生什么事了,好不好呀。”
某种异样感自少女脑海中一闪而过。
然而,它在名为苏青瑶个体的心田里,却连一瞬间都没能留下。
随着往日的记忆逐渐远去。
想必这样的异样感也会越来越稀有吧。
……
城区的建设并非平铺直叙,一板一眼地“铺”过去。
由于各种复杂的要素,往往会留下许多旧时代的废墟。
宛如伤口愈合后留下的疮疤,夜晚从上空看就是一片几乎没有亮光的“坑洞”。
自然而然成为了诸多见不得光的团体组织,以及黑户口们所谓“黑市”的栖息地。
陆知川正沿着挑动者留下的痕迹,一路走在疑似废弃街道的废墟边缘,无视了藏匿在阴影之中以疑惑为主的视线。
不合时宜的,陆知川突然想起在玄关前,苏青瑶不经意流露出的一丝担忧。
他的确没有骗人,失去自己的“剑”之后,自己的超凡能力只能保持堪堪一阶的程度。
在这个等阶里,大部分只能保护一下不受烧伤,或者突然变出一杯水的程度。
曾经,关于【勇者】的超凡究竟对应了哪一个灾厄,在后世称为“十五领袖”的小团体内曾经展开过激烈的讨论。
尽管有着陆知川本人的配合。
就算是【教授】,在讨论的最后也没能解明。
直到漫长的血战过后,在一次和枕边人的被窝夜话中,最终得到了答案。
答案是,没有。
“好像是遇到老熟人了。”
陆知川望向深处黑暗的目光闪烁,喃喃自语道。
“pong!”巨响在原地炸开。
一团深紫色的火光刹那间自陆知川的脚底迸发,毫无征兆的爆燃将陆知川全身吞噬进焰火里。
废墟中立刻升起一片骚乱。
窥伺的人们都害怕下一个被火焰吞没的人是自己。
“那个奇怪的城市人就这么死了?”
有人交头接耳道。
——回到当初的讨论中。
火焰逐渐消散,足以照亮整片废墟的光亮趋于黯淡,预料之中的尸体却一无所踪,只留下一道显眼的灼痕。
这时候才有人回想起来:
那个男人打自火焰升腾起,就没有发出过半点声音。
——这个结论说明了什么呢?
躲藏在钢筋的缝隙之间,某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透过缝隙,看见空空如也的灼痕,登时脸色一变。
她快速抽出散发“魔力”光晕的短杖,口中先一步振振有词地念起全新的咒语。
然而,未等第一个音节结束。
钻心的痛楚传来。
“呃啊啊啊啊啊啊!”
女人凄厉的惨叫顷刻回荡在废墟里,吓得无辜的路人们面面相觑,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女人的藏身处。
只见一只断手从高空坠落,飞溅出模糊的血肉与骨渣。
断口处的破坏痕迹,仿佛被巨大的野兽撕咬过一般触目惊心。
“你是什么怪——呃!”
——【勇者】是独一无二的。
于超凡无关。
陆知川只是足够“快”而已。
火焰点燃的瞬间便踏入阴影,找到了女人藏身之处。
然后,走进去,用“惯性”粉碎施法的惯用手,陆知川面无表情地捏住女人的脖子,轻松地提溜到半空里。
遮挡面容的斗篷震落,露出年轻的面容。
原本恶毒的狰狞在男人不断用力地掌心里迅速化为痛苦的皱眉与呜咽的哀鸣。
配上漂亮的五官,隐隐有些惹人怜悯的“美”。
然而男人眼中只有冰冷的审视,仿佛手里的女人仅仅是蠕动的一滩烂肉。
以至于有点嫌弃。
“不是异形。”
陆知川终于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
“但是你使用着‘慕死者’的火,你是祂的信徒?”
女人的脸涨得青紫。
饶是如此,她依旧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就对了。”
陆知川冷漠的声音宛如判决,重重地传到了所有窥伺者的耳中。
“你和你的三十七名同伙,正试图把整条废墟里的人全都献祭出去对吧。”
废墟间窃窃私语的声音一滞。
在寂静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陆知川身上,直到这时,有人才发现男人的样貌似乎有点眼熟。
吸引来注意力后。
陆知川稍稍松劲,让慕死者的信徒勉强能吐出不成句的话语:
“反正……对于中心城区……的老爷们,我们……和死人……没区别……不是吗?”
女人试图露出一个凄凉而饱含讽刺的笑容,与她本就不错的容貌相辅相成,展示出一副楚楚可人的“悲剧”姿态。
以往无往不利的手段,被她视作救命的稻草。
(只需要、需要一下下就好)
可是,陆知川的反应却令她大为疑惑。
陆知川起初有些疑惑,可就在下一瞬间转为思考过后的了然,舒展开纠结的眉间。
最后——
他竟然笑了起来。
“你竟然好意思说‘我们'?”
陆知川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慢悠悠地问:
“你知道,我是怎么认出你的吗?”
女人呆呆地摇了摇头。
“因为我是给这片街道的‘暂无身份居民’送面包的,弱智!”
陆知川掌心微微用力,捏断了白皙的脖子。
女人清晰地听到,自己脊椎正伴随着海啸般的剧痛,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嗒声。
“等、等——”
她试图再狡辩一次,可是万事休矣。
“砰。”
在意识陷入混沌的最后一刻,来自陆知川的轻声“衷告”飘进耳中:
“下次记得,别试着给一个臭掉的尸体烧纸了,好吗?”
没错,这是末日落幕后的新世界。
“新”意味着什么,无需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