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风来的总是那么不讲道理;一面用力地摇着铃舌宣告着它的到来,一面任性地赶着云彩叫它们快些离开。正午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在地上留下斑驳的树影,也算是在这使人焦躁的季节里映下了几分宜人。

……什么的。

也不知道奶奶她老人家又是从哪个“教育大师”那里看来的好词好句…,非要我在晚饭之前背下来……。嘛,不过这些零零散散的词句也帮了大忙了就是了。

理工附中……吗……

居然真的能考上啊,明明当时只是拼着一股蛮劲干的来着。哼~这不是蛮厉害的嘛~!我自己~!市次重点也很不错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过几天到了市里一定要趁着假期的最后几天好好走一走!吃点好吃的犒劳犒劳自己!嗯!就这样好啦……!

……

嗯……

真是…太好了。

骄阳灼眼,蝉鸣刺耳,微风拂过脸庞,眼前连片的稻谷泛起阵阵涟漪,少女轻轻地靠在身边的树干上,双眼微眯,静静的聆听着……

本来是这样的

“诶呀呀~!痛痛痛!我错了奶奶!”

“错什么错?又跑到这来,遮阳伞呢?让你背的东西背会了吗?东西收拾好了吗?出发时间记好了吗?闹钟…”

耳边传来熟悉的连珠炮响,少女揉了揉发红的耳廓,欲哭无泪道:

“是是~都弄好啦奶奶~你不是都检查过了嘛~伞在这呢~我不舒服了我自己还不知道嘛~”

“你最好知道。溪云啊,你也长大了,是大姑娘了,别老是一声不吭的往外跑好吗?”

老人伸手摸着少女的头,布满皱纹的脸上挂着一抹苦涩的笑。被柴米油盐磨薄了的嘴唇张了又合,思索片刻后言道

“你确定你能自己照顾好自己?”

“当然啦~之前奶奶你中暑卧床的时候不还是我照顾的您嘛~您还夸我懂事了长大了来着,您忘了~?”

“得了吧你,我可没有。先不说这个,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小姑娘家家的脸也不洗牙也不刷就往外跑,什么也不管就往草地上一坐。从小就是,有事没事就往这跑,就这么喜欢这颗老树?要不砍了把它装你包里一起带苧州去?”

老太太的嘴上功夫还是一如既往的恐怖如斯,三言两语便让柳溪云败下阵来。

“明明就有嘛……奶奶你知不知道在我们年轻人这里你这种行为就是典型的傲娇行为哦……”

“去去去,谁跟你傲谁跟你娇,没大没小。看你大了给你留点面子真当我这把老骨头提不动笤帚了是吧!”

说罢柳奶奶便扬起巴掌作势要打。但是眼前的少女却不为所动,只是端正了坐姿正襟危坐,微笑着眨着眼睛。

正如她所料,脸上的剧痛从未出现,最终感受到的永远只会是额头上那如蜻蜓点水般的轻轻一弹。

“哼,没脸没皮。下次再敢拿长辈开玩笑就真打了!”

“嗯,再也不敢啦~”

“去去去,拿着,赶紧吃完了好回家。一会该有蚊子了。”

柳溪云从奶奶手里接过沉甸甸的袋子,老太太虽然嘴上不饶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但袋子里对半切的整齐的冰镇西瓜,和光洁如镜的铁勺,似乎无一不是这位别扭了一辈子的老女孩最真实的内心写照。

不会黏手的西瓜,躲到水田地下的太阳,被镀上金色光辉的炊烟和天空…这些,到了市里应该就看不到了吧。我拼了命也要实现的目标就要实现了,为什么…,到了现在反而有些舍不得了呢……

人类可真是奇怪啊…

……

嗯……

好像这葱蒜味的西瓜也没有那么舍不得……

……

“水,床单被罩,你的吃的穿的用的确定都带好了?教你的那几道菜确定都会做了?手机充好话费了?电充满了?到那边之后我给你办张卡,每个月你爸妈给你打钱,记得去取,钱不够花了说一声……”

“哎呀奶奶!没问题啦!你口口声声说我是大姑娘了,怎么还把我当小孩看啊…?而且公交马上都要来了就算忘带了也没办法了吧…再说了,又不是我自己去,您不是也要陪我在那待几天的嘛,肯定没事啦~”

“那最好,你呀,一直都这样,粗枝大叶的,也不知道像谁了,已经能看见车了,一会上车的时候别着急,别挤,慢慢来,知道了吗?”

“嗯嗯……”

“嗯是什么意思?知道没知道?”

“知—道—啦——”

看着她这幅样子柳奶奶不禁扶额,她是真不放心这孩子自己出去住啊,虽然对门有老相识照应,但十六七、十七八的年纪无论怎么讲也是个孩子啊,这要是万一出个什么闪失……。

这孩子是由她从小拉扯大的,其实当初柳父去铁路行业工作时她是不同意的,但无奈,考分摆在那,也没办法。经过这些年的摸爬滚打好歹是在段里混了个一官半职,但碍于家里资源有限,所以也始终没有进入领导层稳定下来,但好在收入还不错,柳母的情况也差不多。

机车乘务(通俗来讲就是火车司机)的工作简单来说就是用高强度的工作换高水平的薪水,过年都不一定回得来,年年春运机务段用人紧张,有补贴是没错,但是算上今年已经是第三年夫妻俩没有回来过年了,有时候就算抽空回来了跟孩子也生分了,大人和小孩之间相顾无言是常态,就算回来了也待不消停,可能那边一通电话打来就又得急匆匆的回单位去了,这一走便又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柳溪云这孩子终究是他柳岩的女儿,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都不吱哪怕一声,这一次又一次的,别说是孩子,就是街坊邻居茶余饭后聊天提起些都唉声叹气的,溪云这姑娘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啊,那可真是真的想都不敢想。

老太太我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她小时候有一年她爸爸妈妈终于拎着大包小包回来过年了,平时她跟我贫嘴的劲到她爸妈那就一点也没有了,就一直这么什么也不说地围着她爸妈转,又是换新衣服给他俩看又是给她爸妈盛饭,还给他俩看她得的奖状啊成绩单啊什么的,睡觉前还给他俩洗脚,你说她那么小她能懂什么啊?她那会才十岁,老天知道她已经想念过这个场景多久了。晚上是在她爸爸妈妈中间睡的,就这,还是在她爸妈在边上抱着枕头想了好久才敢说的。那是她记事以来过过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年”。

天刚有点亮的时候,大概是四五点钟还是三四点钟吧,记不太清了;我起来上厕所,回来躺下应该还没到五分钟吧,他们那个电话还是响了,不用想也知道会发生什么了,孩子妈看见老太太我醒了,强给我手里塞了三万块钱,哭着说他们对不起溪云,这是他们唯一能给溪云的了这类话。哎……,你说这叫什么事。算了吧,反正他们永远都忙,这种场面这些年来我也见惯了。

我这样想着,自己也觉得没什么,但却再也没睡着,索性坐在床沿坐到了天大亮。看看时间,也该做饭了,孩子是在她爸妈房间睡的,门虚掩着,我就想着看一眼他俩把孩子吵醒了没有。

……

“咳呜……呜……奶奶……爸爸妈妈呢……”

“奶奶……奶奶……他们……不要我了嘛……奶奶……咕呜……”

“奶奶…”

“奶奶……”

“奶奶……?虽说您是说过要咱们别着急最后再上车……,但是…咱们是不是有点太不着急了……?司机都摁好几下喇叭了…我看您这样我也没敢叫您…,怎么了吗……?”

“啊……?啊,那就快走吧。你饿了吧,包里有面包,到车上你先吃了垫一下,到那边马上给你做饭。”

引擎轰鸣,公交车打开了转向灯,重重地叹了口气,慢慢的从公交站中滑出,朝着朝阳的方向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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