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晨发了个问号表情包过去，对方回了个“没事，发错了”。
苏晨直接就笑了，真是个别扭的姑娘，他也不计较，回了一条“明天早上等我，我送你”。
原本以为对面还要再别扭一会儿，结果许澜馨很爽快地回复了一个哦。
两人互相发了一堆表情包，许澜馨终于忍不住倦意，和苏晨说自己要睡了，苏晨直接发了个晚安亲亲的表情包，然后就看到对话框顶部显示了“正在输入中......”长达五分钟，硬是一个字没发过来。
十有八九是害羞了，又等了五分钟，才等到一个干巴巴的晚安。
苏晨压抑了一整晚的心情瞬间就好转了起来，可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就不太每秒了，因为他梦到了自己和许澜馨结婚的场景，包括二人入洞房的一幕......太真实了，太清晰了。
他们本来能走到这一步的，可是他犹豫了，犹豫了那么多年，终于要鼓起勇气的时候，病魔却先他一步到来了。
“真是可惜了，许医生明明做了那么多善事。”
“是啊，她救了那么多条生命，却没有救下自己。”
“真是好人没好报啊。”
苏晨好像又回到了上一世的医院中，自己独自一人坐在医院的走廊里，双目通红地注视着手术室上方的灯，耳朵里一片轰鸣，各种纷纷扰扰传入他的大脑，他感觉自己的脑子要炸开了，最后只剩下眼前面色苍白，失去血色的脸蛋。
他知道许澜馨一向都高傲的像一只天鹅，只有在他面前的时候才会收敛，此刻却虚弱的像是随时要碎了，她的皮肤薄得像一层被揉搓过无数次的宣纸，底下青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辨，仿佛一幅精细而残酷的地图，标记着通往终点的所有路径。
手腕瘦得只剩下骨头的轮廓，苏晨甚至不敢去握，怕稍微用力，那腕骨就会像枯枝一样折断。但她的手指有时会无意识地蜷缩一下，像在梦里试图抓住什么。
那是一种浸入骨髓的疲惫，连绝望都显得过于奢侈。她不再像最初那样哭泣或愤怒，只是安静地承受着身体的重量，一天比一天更深地陷进那堆柔软的枕头里，仿佛它们是流沙。
“苏晨......”
苏晨伸手握住女孩冰冷瘦弱的小手，这双手把那么多人从死神的怀里抢了回来，却偏偏拉不回自己，苏晨怎么努力都无法把女孩的手捂热，就好像手里捧着一捧流沙，无论怎样都无法阻止流沙从指尖流过。
“苏晨，你下辈子能不能听听我的话啊？不要总是嫌弃我烦，还有你能不能早一点喜欢我呢？我偷偷喜欢你好久啦，喜欢了你二十年......”
许澜馨努力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一个笑容，她想给苏晨留下一个漂亮的样子，可是现在自己肯定很难看......
苏晨颤抖着手撩开她脸上的碎发。
“好......下辈子，下辈子我早点说喜欢你，你对我有点耐心，或者提示我一下好不好？”
他的眼前一片模糊，快要看不清女孩的脸了；她想伸手抚摸他的脸，却没有力气了。
苏晨眼前仿佛走马灯一样，出现一个又一个画面，两个小孩子一前一后地走着，身后的小女孩奶声奶气地喊他哥哥，可小男孩却扭过头说她讨厌；中学时的雨天，她执意把伞塞给他，自己淋着雨跑回家，第二天发着高烧还对他笑；大学迎新晚会上，她穿着白裙子在台上弹钢琴，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的身上，可只有她的目光却始终追随着台下心不在焉的他。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都化作最锋利的针，一针一针扎在心上。
监护仪发出刺耳的长音。
窗外的梧桐叶正一片片落下，这个秋天来得太早。他紧紧握着那只终于温热的手，感觉到最后一点温度正在流逝，像握着一捧注定要流向大海的沙。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许澜馨用尽最后力气眨了眨眼。
苏晨猛地坐了起来，满脸的泪痕和一夜噩梦之后的疲惫，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脑袋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房间，摸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三点。
原来是梦啊，他早该知道那是梦的，因为即便是上一世，他在重生的那一刻，许澜馨也还是没有离世的，而他也不在医院里，而是在公司的岗位上加班，可那个梦却是如此的真实，就好像自己真的经历过一样。
苏晨深呼吸了一口，想到这两天自己和许澜馨的相处，她总是小心地带着防备，不敢相信却又总是忍不住维护他的样子，这一切都让苏晨感到心痛。
在他不曾在意的那段时光中，许澜馨的喜欢实在是太过卑微，太过小心翼翼，这是他从来没有注意到，也没有接触过的，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究竟错过了多少，想到这里他也睡不着了，干脆起来去洗了把脸。
刚从洗手间出来，就撞见了自家姐姐从卧室里走了出来，苏玥今晚穿了一条白色的睡裙，皮肤在夜色里泛着淡淡的光晕，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因困倦微微眯着，当她把目光轻轻落在谁身上时，总让人想起冬日里呵在玻璃上的那口热气，朦胧又温暖。
乌黑的长发松松地绾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颊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白色睡裙的领口绣着细密的蕾丝，衬得锁骨像欲飞的蝶翼。裙摆下露出纤细的脚踝，让人想起江南水墨画里那些亭亭的兰草。
苏晨知道姐姐苏玥总是带着三分睡意般的慵懒，七分与生俱来的温柔，即便此刻被深夜惊醒，她的眉头也是舒展的，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值得她蹙眉的事。当她走过来的时候，身上带着淡淡的茉莉香，那是她惯用的沐浴露的味道，数十年未曾变过。
“怎么了阿晨，失眠了吗？”
“嗯......没事，对不起啊姐，吵到你了吧？”
“没关系啦，倒是你，平常一睡觉就和小猪似的，怎么今天睡不着了？”
苏玥笑着揉了揉弟弟的脑袋，然后迈着长腿缓缓走到沙发上坐下，伸手拍了拍右侧的空位，随后默默地眺望着夜色中的京城，瞳孔中彷佛倒映着星海，这是一座不夜城，永恒欢闹，可此时眺望着这座城市的姐弟二人却像是孤独的幽鬼。
“姐，我给你揉揉肩吧。”
苏玥愣了愣，没想到自己的弟弟会突然说出这种话来，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好啊。”
苏晨走到姐姐身后，默默地为她揉起肩膀来，自己前世为了能让生病的姐姐舒服一些，特意找人学了一段时间的按摩，可惜姐姐最后没有等到他出师，现在自己终于有机会了，果然，只是短短的几分钟，他就听到了客厅中响起了姐姐舒服的嘤咛。
“阿晨，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按摩啊？真舒服。”
“舒服的话，我以后每天都给姐姐按摩吧。”
“算啦，你快要高考了，我可不能这么任性啊。”
“那就等高考结束之后啊，那时候我就有时间了。”
“臭小子，有这功夫不如用在许澜馨身上吧，等你高考结束上了大学，就再也不是小孩子啦，哪能总是在姐姐身边呆着，我只希望你能考上一个好大学，最好能和许澜馨都考到姐姐的学校里，这样也能互相照应。”
说到这里苏玥叹了口气，她所在的大学是国内最顶尖的学府之一，许澜馨自然是能考上的，可自己的这个弟弟......
“姐姐.....我是不是很糟糕？”
“是啊，你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弟弟。”
苏晨心里有些难过，尽管他很清楚姐姐会无条件地爱他，但是从姐姐口中听到这句话，还是让他有些失落。
“可是这个世界上优秀的人已经很多了，不是吗？”
苏玥忽然说出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嘴角带着一丝令人悸动的微笑，苏晨有些茫然不解，苏玥继续解释道。
“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成为优秀的人呢？即使是国际象棋，冲到底线的卒子也能成为王后，也许所有的卒子中只有一枚能够做到，但就算血流成河也要往前冲，弟弟你或许不是王后，但说不定就是那枚卒子啊。”
“姐......我会做到的。”
苏晨用干涩的声音说道，我会成为姐姐口中的那枚卒，绝对不会再让姐姐失望。
苏玥回过头来，默默地注视着这个自己看了十几年的男孩，男孩已经长得比她高很多了，她沉默了一会儿，按住了弟弟在她肩膀上揉捏的手，挪开目光继续看向远方。
“真高兴啊，阿晨，不过也不要勉强自己，实在不行还有姐姐养你呢，只要你能健康，快乐地活着，姐姐就是无所不能的。”
“姐，我有那么重要啊？”
“当然啦......因为有你，姐姐才会觉得这个城市里是有人在期待我的，有人说一个家里要有两个人才算是一个家，只有和你在一起，这座房子对我来说才能算是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