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对上了楠希仰起的脸。小家伙碧蓝的眼睛像结了一层薄冰的海面，带着清晰的抵触和一丝恐慌，直勾勾地盯着西迪。她没有说话，但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不行！”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西迪似乎也感觉到了楠希强烈的敌意，她灰色的狼耳微微向后撇了撇没有退缩的意思。
楠音心里叹了口气。她轻轻拍了拍楠希紧抓着自己衣角的手，然后看向西迪，声音温和却坚定：“西迪，现在的床位是修女们统一安排的。而且……”她顿了顿，感觉到衣角上的力道又紧了几分，“这件事也需要楠希同意才行。”
西迪的耳朵彻底耷拉了下来，尾巴也无精打采地垂着。她看了看楠音，又看了看眼神像小刀子一样的楠希，知道自己今晚是不可能如愿了。
“好吧……”她闷闷地应了一声，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失落。但很快，她甩了甩头，像是要把这份失落甩掉，重新扬起一个带着点勉强的笑容：“那……我能和你们再说说话吗？就一会儿。”
这个请求合情合理，楠音自然无法拒绝。她点点头，拉着还在“释放冷气”的楠希，和西迪一起走到走廊靠窗的长椅边坐下。
月光透过斑驳的玻璃窗，洒在三个女孩身上。
西迪抱着自己的膝盖，灰色的狼尾在身后轻轻扫着地面，眼神有些飘忽。“楠音姐姐，”她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其实……我不是在天舟市长大的。”
楠音和楠希都看向她。
“我是在一艘又黑又臭的货船里醒过来的。”西迪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和我在一起的，还有好几个妖族的孩子。我们被关在笼子里，不知道要去哪里。”
楠希攥着楠音衣角的手不知不觉松开了些。
“后来，货船在天舟市的港口被警备司截住了。他们说，我们是‘走私品’。”西迪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讥诮，“再后来，我们就被送到了这里。菲亚小姐收留了我们。”
“走私……”楠音重复着这个词，眉头微蹙。在这个全民异能、种族混杂的世界，这种黑暗的勾当依然存在。
“你想家吗？”楠音轻声问。
西迪摇了摇头，狼耳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不记得了。醒来之后，很多以前的事情都模模糊糊的，好像做了一场梦。家……是什么样子，家里还有没有人，我都不记得了。”
她的语气很平淡，但那双棕色的眼眸里，却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茫然和脆弱。
楠希彻底松开了抓着楠音衣角的手，碧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西迪，里面的冰霜早已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感同身受的难过。
她自己虽然也是孤儿，但至少一直在这所福利院里，而西迪，却是连“家”的记忆都被剥夺了。
“刚来这里的时候，”西迪继续说着，声音低了些，“他们……就是汤比那些人，总是叫我‘野兽’、‘怪物’，说我不该待在房子里，应该回森林去。”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膝盖，仿佛这样能获得一些安全感。“只有菲亚小姐……她会摸摸我的头，告诉我这里就是我的家。”
她抬起头，看向楠音，眼睛里闪烁着真诚的光：“还有楠音姐姐。你不怕我，也不嫌弃我，还教我东西，让我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奇怪。”
听到这里，楠希忽然低下头，小手不安地绞着自己的衣摆。她想起自己之前对西迪的排斥和敌意，心里涌起一阵愧疚。和西迪的经历相比，自己那点因为“占有欲”而生出的别扭，显得那么幼稚和不近人情。
西迪看着楠音，很认真地说：“所以，我是真的……很喜欢这里，很喜欢楠音姐姐，也很喜欢……大家。”她说着，目光悄悄瞟了一眼旁边低着头的楠希。
楠音伸出手，轻轻放在西迪的头上，温柔地抚摸着那对毛茸茸的狼耳。“这里就是你的家，西迪。你不是怪物，从来都不是。”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以后，我们互相帮扶。”
西迪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彻底放松下来，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乎呜咽的、满足的轻哼，不自觉地用头顶蹭了蹭楠音的手心。
就在这时，一只略显冰凉的小手悄悄伸了过来，犹豫了一下，轻轻握住了西迪放在膝盖上的手。
西迪和楠音都愣了一下，看向手的主人。
只见楠希微红着脸，眼神还有些躲闪，但语气却很坚定：“西迪……对不起。以后……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她顿了顿，又小声补充了一句，“我的床……虽然不能分给你一半，但是你可以经常来找我们玩。”
看着楠希别扭却真诚的和解姿态，西迪先是眨了眨眼，随即笑容在她脸上绽开，灰色的狼尾控制不住地快速摇晃起来。
“嗯！”她用力回握住楠希的手，重重地点头。
月光下，两个刚刚还在暗自较劲的女孩手牵着手，之间那无形的隔阂在悄然融化。
楠音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伸出手，将两个女孩一起轻轻揽住。
“好了，很晚了，故事听完了，该回去睡觉了。”她柔声说道，“西迪，回去好好休息。楠希，我们也是。”
西迪乖巧地站起来，虽然没能达成“住一起”的愿望，但她得到了更宝贵的东西——理解和接纳。她冲着楠音和楠希挥挥手，脚步轻快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楠音牵着楠希回到宿舍，帮她盖好被子。
“姐姐，”楠希在黑暗中轻声说，“西迪……其实挺可怜的。”
“嗯，”楠音躺在她身边，轻声回应，“所以我们要对她更好一点。”
“我会的。”楠希小声保证，往楠音身边靠了靠，很快就带着复杂的心情进入了梦乡。
楠音听着身边均匀的呼吸声，看着窗外清冷的月光，心中一片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