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很多人的直觉不同,他们认为一个人面对变化时,是一开始不适应,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适应的。但实际上,当一个人遇到突变时,一开始他是麻木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协调的感觉才一步一步加深。

最初我以为只要和女孩子们保持距离就好了。

可是,长相姣好又举止得体的萧诗琪,怎么可能没有朋友呢?

后来我才知道实际上除了冥馨悦我还有好几个朋友,她们以为我最近心情不好,所以才和我保持了一段距离。但渐渐的,她们与我自然的亲密是掩盖不住的,这个时候,我必须和她们进行交际。

这种交际不需要花我什么心思。

因为我只需要坐在她们当中不动,她们就自然而然地和我聊了起来。从她们的回应中我可以想象出“我”都说了些什么,可是我明明只是呆呆地坐着啊……

明星啊、校园里的八卦啊、值得推荐的衣服还有化妆品啊、如何护肤和打理头发啊,一个个都是我完全不熟悉的话题,她们却和我聊得那样起劲……

一开始我还说些“你们在讲什么我听不懂”之类的,可是根本没用,在她们眼里,我根本没有说这话,而是和她们聊得很开心。

呵……呵呵……

我只能放弃了。

我任由她们众星捧月地围着我说各种女孩子的话题。

就这样,无论我再怎么抗拒,女性的各种小知识还是被灌输进了我的脑子里。也许是大量优秀的女性天天和我亲密接触,所以当我看到我没见过的好看的女孩子时,我再也没有以前那种感觉,而是……我竟然能够以一个十分专业的女性视角去分析她的妆造和穿衣搭配,并且分析她到底是真的白莲花还是绿茶。

当我偶然间路过篮球场时,我才突然想起来,我好像有许久没有打过篮球了。

当我站在篮球场边怔怔地出神时,一个篮球弹到了我的身边。我的肌肉记忆使我出手拦下了那个篮球。向着篮球做奔跑姿势的男生看见了,停止了奔跑,带着尴尬的笑向我走来。

“同学,你也想打篮球吗?”他腼腆地说。

以前在篮球场上我绝对不可能被人这样对待。

我说了个“嗯”,然后带着一些怨气向着篮筐冲去。我直接来了个三步灌篮,这一手我已经练得很熟悉了,可是,最后的一下,我却失误了。

“同学你的姿势有几个地方不对,手应该……”

那个男生一边向我走来一边跟我教授着三步灌篮的要领。

那些话,明明是我经常对别人说的话,可是现在,我却要被别人教育。

……

到底仅仅是因为我很久没打篮球所以手生了呢……

还是,我真的在朝着一个女孩子的方向变化呢?

听着那个男生还在喋喋不休地讲授着篮球知识,看着地上的篮球,我忽然感觉极度的不适。我逃也似的离开了篮球场。从此我再也没有靠近过篮球场,甚至体育课我也有意避开。到最后,我甚至加入了体育课的“躲跑女生”的队伍。

以前体育课上要跑步的时候,总能看到一些女生手拉着手,忸忸怩怩地跑到体育老师面前说了些什么,然后她们就可以不去跑步,而是坐在一旁休息。原先我以为是女生本来就体质弱,不跑也情有可原。但是现在我发现我在跑的时候别人总是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他们有时也用那样的眼神看其他跑着的女生,我一看……

嗯……

怎么说呢……

这些女生,跑的样子,真装。肯定是故意用这种姿势跑吸引男生吧……

不对不对,我在想什么?

总之,就是她们的跑步姿势真的很有“女孩子的风采”。

大概在他人眼中,我的跑步姿势也是这样的吧?

不知道的情况也就算了,在知道的情况下,我可不想在别人这样以为的目光下跑步啊……

所以体育课我也不再跑步。但因为我有一些女生朋友,所以我也不可能一个人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待着,那些女生朋友也不跑步,就这样围着我像在教室里一样,各种唠嗑,唉……

我不得不承认,我终究是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

可习惯,不代表我不痛苦。

如果只是在学校里忍受着女孩子的日常也就罢了。

冥馨悦是我最好的“闺蜜”,因此到了休息日,她总是找我出去玩。而家里人也说“现在的女孩子不应该像过去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应该多出去走动走动”。主要是我还是受不了我最亲近的家人也把我当个女孩,所以我只好跟着冥馨悦出去逛街。

可是一旦和她出去逛街的话……

有时候我们去逛商业街,在经过店铺橱窗的时候,她会指着玻璃映出的影像说看我可爱的样子。然而我去看,看到的明明只是一个一脸懵逼的男生,也就是我自己。

有时候她会把我拉去她那个圈子的女生才有资格进的茶会,她和其他的女生都特别自然地邀请我去喝那种甜到发腻的茶,她还会让我和大家一起照相,在照片里,所有人都打扮的漂漂亮亮十分可爱,只有我在那里面实在格格不入……

但是她们却指着那里面的我说,我是最漂亮的。

呵呵……

最让我受不了的,是我可以大大方方地进入女装店。我多么希望她们骂我是变态然后把我赶出来啊,但是不是,从女店员到偶然路过的顾客,她们都用欣赏的眼光看着我。

有一次,冥馨悦还开玩笑似的衣架上拿下一个文胸,放在我的胸前比划,说我的胸好小,给国家省布料。

在镜子里,那独属于女性的衣物就好像穿在我身上一样,而且,那精致小巧的衣服明明是我这样的男人应该套也套不起进去的。

在他们的眼里我到底是怎样的娇小可爱啊?

我实在……没有办法理解我身上发生的事的原理。

如果是我一早起来变成了女生,这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以前我看过《马丁的早晨》这样的动画片,《你的名字》这样的影片之前也很火,不过电影里说换身,但其实,换身变身,都是一个男的真正突变成了女生,这种事情虽然离谱,但也好理解吧?

又或者说我产生了幻觉,在我的眼里我是女生,其他人却认为我是男生,这也好理解,那就是我出现认知障碍了呗。

但是,我一个男的,一觉醒来在我眼里什么都没发生变化,别人却都把我当女生,这就……

这简直就像是恶魔给我开了一个恶趣味的玩笑。

时间并没有冲洗掉我的不和谐感,反而隔一段时间,不和谐的事件还会发生得更多。走在街上被各种搭讪,抽屉里被塞上男生酸掉牙的情书,取快递的时候被快递员偷瞄。这些与我的人生本没有交集的事,却越来越填充着我每一天的生活。

如果一直这样持续下去,我想我到死都会莫名其妙地以一个女性的身份离开这个世界。到那时,我的墓碑上会张贴一张我根本不认识的女生的照片。到那时,我度过了一生的萧十七的人生,不就完全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吗?

我无法忍受这种事情。

我开始自暴自弃。

我故意穿得邋里邋遢。我甚至把我的衣服丢在满是灰的地上狠狠地踩,让它们看起来又脏又皱,我还往我的脸上抹灰,可是没用,别人还是会夸我今天的打扮很好看。

我故意说脏话,故意上课的时候把脚放在桌上,故意顶撞老师,故意辱骂身边的女同学,可是她们还是笑吟吟地和我聊着天。

“哇哦,今天的诗琪也超可爱哦~”

今天,冥馨悦也和以前一样夸我很好看。然而,实际上,我甚至把一些恶心的东西涂在了衣服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上帝的话,如果你抛弃了我,你可以直接让我去死,而不是这样戏弄我。

我是萧十七,不是什么萧诗琪,可是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存在的证据呢?

冥馨悦还是说说笑笑地和我一起去上学。她永远像欢乐的小天使,一路上不听地和我说着有趣的见闻。我一言不发,然而她却好像在回应我的什么话似的笑得很开心。每天都是如此,

每天都是如此……

每天都是……

每一天,每一天,每一天,每一天每一天每一天每一天每一天!

其实我已经决定好了。

今天下楼以前,我从厨房拿了一把水果刀。我毫不犹豫地拔出了水果刀,在大街上,问将它捅进了冥馨悦的身体。

但那只是我的视角。

冥馨悦的身上并没有出血,下一秒,她对着我的腰还有腋下搔起了痒。

“哈哈哈,诗琪,你好坏。”她这样说。

我明明用刀插进了她的身体。

但在她的眼里,我好想是在……对她搔痒,闹着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笑了。

我哈哈大笑。

就好像被神明玩弄的蝼蚁,一切挣扎都无济于事。冥馨悦也陪着我一起笑了,好像在她的眼里,我说了一个什么好笑的笑话。听着她舒心的欢笑,我笑得更癫狂了。

我是……这个世界的脱节者。

我与全世界都活在不同的频道。

没有人可以体会我的遭遇。无论我做什么,在他人的眼中都好像是小女孩的撒娇。人们宠溺的笑容,像尖刀一般一刀一刀地扎入我的心。

啊……这个错误的世界……

如此不可救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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