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少女兵士长的情绪总不会在脸上写成表情，

但跟在她身后，维斯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空气里弥漫的低气压。

维斯快走两步，往前并肩，试探着开口：

“那个...蒂莎，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听到他的声音，洛尔蒂莎周身那股无形的冷意稍稍收敛。

对别人该怎么样，她无所谓，但唯独不会把怒火牵连到最重要的人身上。

何况自己所要做的一切，还都是为了他。

洛尔蒂莎微微侧头，她停下脚步，转向维斯，

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平静，但内容却毫不含糊：

“按之前说的。作战总结会议上，揭露诺瑟恩挟私针对的行为。”

维斯挠了挠头，多少还是有些顾虑：

“我知道你很生气，我也很火大。但就算有行为动机，他一口说死了并非故意，那也拿他就没办法了。

而且那个骑士长不是一般人吧，希格里韦尔家在王国内是相当有分量的贵族吧？而且还背靠骑士殿。你如果跟他正面冲突，以后在军中会很难做......”

出于对身份立场的考虑，维斯不太希望眼前的少女因为自己跟那些权贵势力交恶，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这次她能够这样尽力帮自己，侥幸逃过一劫，已经足够让人感激的了，不需要再所做什么。

“——不”

洛尔蒂莎轻轻摇头，翡翠瞳眸里没有任何动摇的颜色，

“公理，不应向强权低头。即便最终只能定他一个指挥失当、独断专行，也要让他为今晚的所作所为，承担后果。必须付出代价。”

昂扬的起来的这份正义感，让维斯心中默默有些触动。

曾几何时，自己不也是这样，秉持着正直与公义的信念去面对那些不平等的事情。

但穿越之后，要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活下来，许多方面不得不妥协，

尤其是当了佣兵，四处游走，要面对各个阶层各个势力，同千般百种的人打交道，

至少表面，都得变得圆滑，

以至于现在，维斯都有些忘记了，

自己到底是收敛锋芒久了生钝，还是已然磨平了棱角。

如今在听到眼前的少女说出这样的话，

听得到语气里的觉悟与信念，

维斯轻笑一下，不再多说其他。

既然她觉得这样做是对的，那就该支持她才是。

况且，人家可跟自己这个一无是处的佣兵不一样，

黄金的洛尔蒂莎，王国最强的兵士长，她自己就拥有与伸张正义相匹配的力量。

就在两人准备继续往前走时，

——「「「——Haibardura！！！」」」

低沉而扭曲，

那声仿佛来自深渊缝隙的熟悉悲鸣，再次响起。

两人猛地回头，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原本已经消散的黑雾，竟如同拥有生命般从地面重新升腾而起，

但这雾气并非来自丛林，而是弥漫在圣巡骑士队阵列中央。

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暗如同泼洒的墨汁，迅速扩散开来，伴随降临的是比之前强烈数倍的冰冷死寂和灵魂层面的恐惧威压。

如同空中网下重纱，黑暗瞬间捕获了月光，将整支骑士队笼罩其中。

恐惧如同瘟疫般在骑士们中间蔓延，

战马惊恐地嘶鸣，人声慌乱地叫喊，

但这一切声音很快被那越来越响、越来越刺耳的悲鸣掩盖。

维斯瞬间寒毛倒竖，自己的意识都差点被定格石化，

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

就是在静日镇最初遭遇噬魂真主时，那令人窒息的绝望感。

而且，这一次的压迫感更加纯粹，更加恐怖。

这才是领主级厄形真正该有的模样。

——还来？

洛尔蒂莎眼中厉色一闪，几乎是本能反应，

拳头再次握紧，金色的气焰刚要爆发，动作却又突然顿住了。

她皱起眉头，紧紧盯着那片翻涌的黑雾

——不对劲。

这次的黑雾里，感知不到任何成型的灵体。

那怪物仿佛抛弃了固有的形态，化作了某种更诡异难以捉摸的存在。

也就是在她这迟疑的一秒时间里，

翻涌的黑雾如同爆炸般急剧膨胀，瞬间覆盖了整个山坡空地。

天空与大地陷入一片昏暗，光线被彻底隔绝，仿佛令人绝望的漆黑裹挟了整个世界。

“维斯！”

洛尔蒂莎心头一紧，立刻伸手向旁边抓去，同时急呼出声。

然而，她的手捞了个空。

刚才还站在身旁的维斯，连同他声音响起的位置，已然空空如也。

与此同时，那弥漫的黑雾开始疯狂地向中心收缩凝聚。

再次出现的无数张痛苦扭曲的面孔被强行拉扯挤压，

虽然很不想辨认，但其中有些脸孔看起来居然还令人产生可怖的熟悉感。

叠合在一处的灵魂头颅，不再是无序的团块，而是渐渐勾勒出一个庞大而规整的轮廓。

由漆黑雾气构成，身披战损雾状铠甲的半身骑士云像，缓缓显现于半空。

没有下半身，庞大的上半身悬浮在半空，空洞的眼窝睥睨着大地。

——「「「——Haibardura！！！」」」

毛骨悚然的咆哮，

这回听清楚了，

同样的发音，却不再是痛苦的哀嚎，而是一阵阵叠加在一起、充满了恶意与嘲弄的瘴气狂笑。

直至所有黑雾如同被无形巨口吞噬般，化作一道连接天地的黑色龙卷风，

伴随着那刺耳的狂笑声冲上高空后，山坡上的黑暗才如同潮水般退去。

月光重新洒落，照亮了这片死寂的空地。

洛尔蒂莎站在原地，翡翠色的瞳孔猛地收缩成危险的细线。

眼前的光景令人脊背发凉。

之前列队于此的所有圣巡骑士，连同他们胯下的战马，此刻全都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每个人的眼睛都惊恐地圆瞪着，脸上凝固着生命最后一刻极致的恐惧，

皮肤灰败，失去血色，已然没有了丝毫生机，死法跟被硬生生在恐惧中抽走了灵魂一样。

洛尔蒂莎的目光急速扫过这片死亡的队列，心脏猛地一沉。

不见的不止是维斯。

诺瑟恩也看不到踪影。

还有那个倒在地上的女骑士墨菲亚娜，同样一并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