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高马大的骑士跨步上前，用身体阻隔了所有不怀好意的视线，手掌稳稳按在腰间的剑柄上。

在这偏僻山区生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何曾见过这等阵仗？

先前那些侮辱少女的污言秽语顿时噎在喉间，拿着刀棍的人也显出踌躇之色。

真是教科书级别的欺软怕硬。

伊索尔德冷眼扫过，微微侧身看向身旁的缪尔黛丝。

她比缪尔黛丝稍高一些，此刻恰好能看见对方紧抿到发白的嘴唇。

“后悔吗？”她放缓了声线，声音里有一种不同于往常的温和。

缪尔黛丝极轻微地摇了摇头。

“那些追杀你的人。”伊索尔德继续问道，“还需要我替你铲除吗？你可以很安全地跟我离开。”

换言之：你认为他们，还值得你救吗？

知道伊索尔德的人无不认为她太过早熟——不是身体，而是思维与心智。

她说话从不拖泥带水，有时目的性强得可怕，仿佛天生就懂得如何统治、如何用人、如何审视人心。

对于一个才十岁出头的孩子来说，这份心智几乎堪称可怕。

说出去甚至有些吓人。

然而，就是这样的伊索尔德，唯独在缪尔黛丝面前愿意展露耐心。

她静静等待，注视着对方胸口的起伏逐渐平缓，直到两人的目光再次相接。

缪尔黛丝说出了她预料之中的回答。

“……需要。是为了我母亲，而不是他们。”

伊索尔德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看不出是满意还是失望，她目光如冷焰般扫过噤若寒蝉的人群，最终落在梅婶那张渗出油汗的脸上。

对方试图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却僵硬得比哭还难看，老鼠般的眼睛滴溜溜转着，像在寻找什么。

伊索尔德漠然注视这一切，而就在此时，几个村里的孩子突然从人群后冲出，捡起石头朝这边扔来。

“该死的怪胎！都怪你！”

“测试官大人不肯带我们去魔法学院了，就是你害的！”

“滚出来！”

石头自然不可能砸中伊索尔德和缪尔黛丝，否则这些骑士也该考虑下岗再就业了。

在凛冬帝国，公然挑衅皇室是重罪，轻则坐牢，重则处刑，但受国际法约束，即便是皇室成员，也无权在别国境内处决平民。

一群孩子闹事，没有殿下的明确指令，骑士们也只好按兵不动。

伊索尔德无心理会喧闹，目光继续搜寻真正的幕后主使，但哪成想有了孩子作挡箭牌，一些村民竟重新硬气起来，躲在他们身后高声叫骂。

人性的卑劣在某种时候真的能突破底线。

很快，伊索尔德锁定了远处几道身影——灰袍老者、戴兜帽的女人，形象与缪尔黛丝所描述的完全吻合。

让骑士们着重处理高威胁目标，这是她的想法。

就在她即将下令的那一刻，数缕黑烟不知从何出窜出，如毒蛇般钻进村民的裤脚。

那些人顿时动变得极其诡异，肢体扭曲如提线木偶眼眶中漆黑一片，却带着非人的精准度扑来速度远超常人。

“情况不对！”

“他们冲过来了！”

场面骤然混乱，唯有伊索尔德一人静立如常。

她在内心迅速评估：自己出手会带来什么后果？……会有点麻烦，但若速战速决把控好出手程度，应当不会闹出人命。

至于帝国声誉受损、甚至被人借机煽动……也罢，总归能压下去。

她脱下右手的半指手套，五指张开，冰蓝色的魔力迅速汇聚于指尖——

就在魔力即将爆发的前一瞬，一只手忽然覆上她的手背。

伊索尔德浑身一僵。

指尖凝聚的冰蓝魔力如星屑般逸散、消失。

她几乎从未与人有过肢体接触，更无人敢如此突兀地打断她的行动。

惊愕压过本能，她蓦地转头，撞进一片淡金色的短发和一双异色眼瞳之中——缪尔黛丝原本蔚蓝的左眼，此刻正流淌着熔金般的光泽。

她将伊索尔德的手轻轻按下，迈步从她身旁走过。

两人的视线无声交缠，伊索尔德强作镇定地盯着那金眸。

“你想做什么？”

缪尔黛丝眨了眨眼，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小脸此刻显得格外严肃。

她说：“我不知道啊。”

伊索尔德：“……？”

这算哪门子回答？

缪尔黛丝自己似乎也觉得这话有些离谱，但她确实不知道。

只是刚才有一句‘最后还是得我来。’突兀出现后，身体又自己动了起来。

她走过伊索尔德身边，走出骑士组成的防御圈，向那些嘶吼着扑来的被操纵者，缓缓抬起手。

小手停顿在半空的一刹那，空气骤然凝固，风声、喊叫、一切嘈杂都被抽离，只剩下一种蓄势待发的内敛。

她的手向下一压。

——嗡！！！

撼动神经的余波扫过全场，面前二十几人齐刷刷跪地、昏厥。

一片死寂，如同拂去尘埃。

骑士们虽不通魔法，却也为之震撼，而伊索尔德再清楚不过刚才发生了什么。

缪尔黛丝的魔力精准地覆载于每一个人身上，以绝对的厚重压垮了操纵他们的黑烟。

她自己能做到吗？……答案显而易见。

不过缪尔黛丝也不轻松。

她微微喘息，眼中的熔金色泽迅速褪回清澈的蔚蓝，脸色苍白，她望着眼前倒伏的人群，目光中掠过一丝茫然，仿佛也不明白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她转过身，重新看向伊索尔德，小声地问：

“……好像，解决了？”

伊索尔德沉默地望着她，缓缓将手套戴回右手。

她本想说“你太天真了”，目光瞥向灰袍老者和兜帽女原本所在的方向，话语顿时哽在喉间。

一名年轻女子正自远处走来，手中简单握着长棍，墨黑长发间一缕挑染猩红。

女子酒红色的眸子视线穿越人群，始终落在缪尔黛丝身上，她身后，是一片倒在地上没了气息的身躯。

没人察觉到她是何时解决掉那群人的。

看见缪尔黛丝苍白的脸色，那女子的步伐明显加快了几分。

若非站在这里的是伊索尔德，换了任何人都会以为自己身在梦中，但关注国际情况和历史的她比谁都清楚年轻女人的身份。

普斯修顿联合王国的英雄，战场女武神，悄然隐退的前任大皇女、现任女王的皇姐——嘉德蕾雅·阿玛多伊斯·坎特林格。

骑士们如临大敌，冷汗涔涔，全身戒备。

而缪尔黛丝却像是终于找到了归处的幼兽，轻声唤道。

“老妈，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