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闷了一口气在心间的于厄怒不可遏，他看得出来玄璃用来对付他的四样宝器样样不逊色于仙人的法宝，可不是尊者能使用的神器雏形能比拟的货色。
被一名水货尊者轻松镇压更是带给了他莫大的屈辱，甚至忘却了他意气风发时曾说过“说敌人卑鄙是弱者的托词”，以及敌人本质上不过是一个元婴境狐妖，对付他这等强者自然要倾巢而出。
“......”
而在那高耸入云的紫金梁柱前，仙气飘飘的玄璃也是微蹙眉头，有些为难起来。
别看于厄现在在架海神杖的压制下动弹不得，一身修为无法动用，但玄璃心里清楚，于厄尊者境的战斗力并没有得到剥夺。
正如之前所说，她没有能力重创兽老的尊者级神魂，同样也没有能力直接击杀于厄，永除了这个后患。
历经涅槃劫难的尊者境修士已经是极其接近不死不灭的存在了，与涅槃境以下的修士有着生命层次上的不同；
如果付出目前全部的天命力作为代价，玄璃不是做不到击杀于厄，但她不可能为了于厄付出这个代价。
更何况她的降神术只是一时的增强，不可能像真正的尊者境强者那样，用法宝将于厄永生永世地镇压其下。
“呐~，于厄掌门~，有没有兴趣与‘我’来一场赌斗呢~？”
因此，比起肉体上的伤害，玄璃想要试试在精神上给予重创，以此来彻底解决于厄这个掌门级的威胁。
“如您所见，现在‘我’这只元婴境的狐妖，想要以‘卑鄙’的手段将您击杀简直是易如反掌，但小女子看在您这么为人族大业，为徒弟鞠躬尽瘁，死而后己的份上，就给你一个全身而退的机会，如何？”
“......哼！你这妖女，想必是没有把握击杀本座，才要提出这等卑劣的赌斗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吧？”
听到玄璃的话，于厄反倒是冷静了下来，身为活过五百年的老狐狸，虽然被玄璃强大的宝器和精准压制的战斗方式给吓了一跳，但反应过来就会发现：
自己的尊者境修为没有遭到重创，而在这世上能够真正杀死尊者的法宝屈指可数。
因此，面对玄璃的威胁，于厄反而是有恃无恐起来，只是语气中还是有些心虚——生怕玄璃真的掏出一个能击杀尊者的法宝来，不敢再小看玄璃的底蕴。
“无论于厄掌门怎么想，对于小女子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因为小女子提出的提案，于厄掌门必然不会拒绝~。”
玄璃眉毛弯弯，她有那个底气和信心，相信于厄即使知道这是个陷阱，也一定会答应她的赌约。
因为这关系到了他作为一位剑宗掌门，剑仙弟子的自我认同。
“小女子的提案是：由于厄掌门来与小女子进行一场纯粹的剑术比斗，如若于厄掌门输了，便就此离去，从此不再过问小女子与叶昭轩之间的事，也不向任何人泄露小女子狐妖的身份~；”
“若是于厄掌门赢了，那么小女子便乖乖束手就擒，不仅如此，还会帮助叶昭轩修复阳元和经脉，若不能做到，小女子便听凭于厄掌门发落，如何？”
“与我？比剑术？一个狐妖？你终于是疯了吗？”
于厄被压在紫金梁柱下，声音十分沉闷，却依然能听出哑然失笑的声音，仿佛从玄璃口中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于厄掌门不打算接下这场赌斗吗？对付一只发起剑术赌斗的狐妖，于厄掌门也要直接认输吗？”
玄璃根本不接于厄的话，只是用淡淡的语气刺激着于厄的自尊心，那满不在乎的语气让人听着格外地不爽。
“好！既然你寻死，那本座就成全你！再加一个条件：若你输了，就要向昭轩磕头道歉！”
于厄被镇压其下的沉闷声音隐隐带着些许怒意。
可别把本座看扁了啊，狐妖。
“可以，前提是于厄掌门赢了再说。”
玄璃淡淡地回答道，紫金梁柱瞬间缩小至肉眼不可见的细针，被收纳进了玄璃巫女服的宽大遮手袖袍之中，一道青光冲天而起，正是灰头土脸的于厄。
“狐妖，你的剑呢？”
此时的于厄斗志昂扬，手中青钢之剑散发着压抑已久的凌厉剑气，钢铁般灰色的眼眸中满是澎湃的战意，不像个道貌岸然的世外高人，倒像个摩拳擦掌的热血小子。
“与于厄掌门赌斗，自然是要小女子献上最高的敬意~，此剑名为‘无极’，是小女子为己身配备的，最为强力的剑，还请于厄掌门赐教~。”
玄璃玉手一握，一柄修长纤细，剑身闪烁着阴阳两极之色的剑便缓缓显现，顺着剑柄到剑尖望去，仿佛能看到从生到死的极点与轮回。
实际上这柄剑平时都是放在玄璃大雷间的深沟处，方便玄璃的真气不断温养；为了准备此次的剑斗，玄璃事先将它拿了出来。
真是一把好剑，于厄不由得感慨，旋即开始全身心投入战斗之中，开始在脑内运算对方的剑路，自己的剑路。
“要上了！”
于厄厉喝一声，坚定的剑气凝结成实体，一步踏出，朝着全身放松的玄璃斩去。
这一次，他从一开始就要全力以赴！
......
这是一场极其激烈的对决，就连天上的仙人恐怕都没有几次机会能目睹这样的剑斗。
可惜，在这被尊者割裂出来的小空间里，恐怕只有当事者二人才能知晓这场剑斗的全部了。
为什么，为什么！
于厄咬紧牙关，他用尽了一切的手段，出尽了一切的全力。
铺天盖地的逍遥剑气凌厉无双，一道道逍遥真传剑诀在于厄的手中不断成形：
逍遥真传.青天诀。
逍遥真传.逍遥劲。
逍遥真传.凌霄神剑。
他使尽了浑身解数，即便是五百年前战场上的自己都未必有今天的自己那般状态绝佳，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剑诀，每一次吐纳都堪称完美。
可为什么，就是攻不破对方的防御呢？
与铺天盖地的逍遥真气相比，玄璃的混元真气就显得极为保守：爆烈炽热的纯阳真气收敛，阴阳调和的混元真气正在展示何为剑术的极致。
道宗真传.太极剑法。
玄璃甚至没有使用任何身法进行辅助，就是这么踏着轻盈的舞步，手中的“无极”神剑不断地划出圆弧，硬是逼得于厄凌厉无比的逍遥剑气无法跨越半步。
于厄将逍遥剑派所有的真传，所有的心法，甚至是将他自身体悟到的一切都施展而出，但最终的结果却是连玄璃翻飞的衣角都未能摸到；
而玄璃却只是挂着从容的微笑，清澈的赤红美目中倒映出的却从来都不是那恐怖锋锐的漫天剑光，有的只有心如止水，只有自己的剑路；
就好像自己所在之处不是以剑交心的生死现场，而只是在替自己的花圃浇水一般。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于厄眼神一瞬间变得空洞，口中不住地喃喃自语道。
他施展了自己尊者境的所有技巧，却没能触及玄璃分毫，仿佛与他对剑的并不是一只元婴境的狐妖，而是某些更大的，更不可战胜的存在；
即使是他的师傅——那位逍遥剑派的剑仙，也未能给他这种感觉；因为于厄只要练剑，便能感觉到自己离师傅更进一步。
这便是他的自信，他的天赋，他的骄傲。
但跟玄璃对剑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他感觉自己正在朝某种无法用剑战胜的对象挥剑——那是潮汐，是海浪，是大地，是星空，抑或是世界本身！
然而，要他承认这一点吗？不，绝不可能！
于厄忘却了自己的掌门身份，也忘却了对方的妖族身份，此时的他，仿佛回到了当初那个立下誓言，要用剑讨伐一切的，意气风发的少年；
仅仅是作为剑的求道者，挥出代表着自己人生的一剑！
“决不能输！”
剑锋划破指尖，青色的逍遥剑气染上了一抹血红，于厄坚定意志，用出了他当年征战沙场领悟的秘技；
那并不是能与真传相提并论的强大剑技，却是浓缩了他所有的真气，代表着他与敌人玉石俱焚的一招剑技！
秘技.赤胆血剑！
“结束了。”
玄璃看到于厄这拼尽全力的一击，清澈的赤眸中总算是有了些许变动，带着认真对敌的怜悯与惋惜，藏于袖中的左手捏起了最后的剑诀。
道宗真传.无极剑式！
两道闪光擦肩而过，玄璃与于厄交换身位，神情淡然地将剑收入腰间的鞘中，默默闭上的眼中没有再看于厄一眼。
“噗！”
血红色的剑光消散于无形，倾尽全力的一剑终究是落到了空处，于厄喷出一口鲜血，胸膛的心脏处被刺穿了个透明窟窿，缓缓软倒在了地上。
而且刚才激昂的感情过后，于厄这才发现自己遍体鳞伤：手，脚，躯干皆留下了伤及骨头的伤势，只是凭借着尊者级的修为支撑才能不断挥剑。
现在真气一散，尊者的鲜血便潺潺流淌，或许在将来这里便会成为一方风水宝地，不知是哪些后辈有此荣幸，能够得到他这些蕴养灵物的传承。
更可怕的是，于厄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伤势究竟是何时被玄璃划开的。
而他从头到尾，都未能触及玄璃分毫。
“是我输了...心服口服，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啊...”
于厄翻了个身，仰面倒在了支离破碎的草坪之上，神魂的气息极其微弱，连玄璃都有些惊讶：
明明刚才划开的伤势全都是非致命伤，就连刺穿心脏，对于尊者来说都只是一时的小事罢了，怎么会让一位巅峰期的尊者如此地风中残烛呢？
这样的话...连她也能...
“嗯，希望你能遵守诺言，不再插手‘我’和叶昭轩之间的事情。”
最终，玄璃还是不忍向这位赌上了自己人生一切的尊者补上一刀，转过身去，朝这方天地的边界缓缓离去。
“这是自然...最后，请你告诉我...你认为我与你之间的差距，要多少年才能弥补？”
于厄的声音前所未有地苍老，就在这一刻，于厄自己和玄璃才意识到，或许就修士的年龄来说他还是小年轻，但就普通人的寿命来说，他已经老的超乎想象了。
在这最后一刻，他意识到了自己还是一个不断追赶，不断前进的“人”。
“大概...几千年吧。”
玄璃神色黯然，随口回答道。
“你骗人...别说几千年，恐怕是几万年，甚至是永远，我也不可能追上你吧。”
于厄奄奄一息，却是笑着，说出了那对于自己来说无比残酷，甚至是全盘否定自己人生的话。
“人生就是这样，总会发现自己努力一辈子的成果，最终却连有些人的起点都无法企及。”
“无论是‘我’，还是于厄掌门，都是这样。”
“即便如此，我们心中，也总会有不愿放弃的事物。”
玄璃的声音渐渐远去，但她柔和的声音依然传达到了于厄的耳中：
“非常抱歉以如此卑鄙的手段战胜您，您是一位优秀的老师，也是一名优秀的剑客。”
“希望下次再见时，您不会放弃自己手中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