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要进那里还是很需要勇气的,索薰警官。”

索薰看不出少女讲述时露出的面容。

理所当然,对方的脸现在已经是拆下绷带比不拆绷带要有碍观瞻得多的状况了。被层层叠叠的纤维捂住的沉闷语调,嘴唇勉强移动下所发出的字句口齿不清,但其实就算听得懂内容,也没有任何算作现实的描述。

不知是因为要在这种情况下还兼顾感情的流露实在是有些困难,还是少女本身就对自己描述着的气氛习以为常,她的语气显得随和而轻松。就好像此刻正在叙述的,无非是和昨天的晚饭吃了什么一样的无趣话题。

“......”

“那,那个,您在听吗?”

“啊,啊——你继续吧,我刚才走神了一点......当然我还是在听的,你说你到了那家人家门口,之后呢?”

“嗯,那时候,刚进了门口就能闻到刺鼻的味道。不,不是说像鲜血和器官那样的味道,我的话,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生鲜烂到彻底腐败之后才会有的味道。另外,房间里也完全是一片漆黑,就像没有电灯一样,不过所幸玄关那里非常干净,地板上没有什么会绊倒我的小物件。”

“往里走之后,气味就变得越来越浓。那是一栋相当不错的别墅,我记得不算上地下室和阁楼也有三层吧,但就算是这样,气味也没有飘散到稍微让人舒服一些的程度,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样浓到让人不舒服,可能和窗户被全部封死了有关系吧。对了,不像还算是整洁的玄关,一楼的厅里和厨房全都是一团乱。餐桌上散乱着很多盘子、食物的包装,还有不少我不认识的药瓶和药片,四周的地板上还堆着一些大号的黑色垃圾袋,走起路来不是很方便......一些气味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不过,大部分气味还是从其他地方飘来的,最浓的地方大概是朝向地下室的楼梯那里。我一边注意着没有吵到任何人,一边轻手轻脚地往那里走,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在发出那样的味道。”

“可能是我太专注在脚步声上,结果根本没有注意到地上有除了垃圾袋之外的东西,在楼梯口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之后就很丢脸地滑倒了,哈哈。”

“倒地之后自然就彻底慌了,毕竟是发出了很明显的声响。所以我没有来得及确认楼梯之下有什么,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赶紧跑出了门口。大概足有两百,不,五百米才停下吧。”

“本来是跑出大门就慢慢停下来的,但是我在中途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光景。”

“那确实是我的鞋印,踩在那栋屋子门前奶白色的地砖上的鞋印。长长的一串,从那家人门口直直延伸出来。”

“暗红色的脚印和白色的地砖摆在一起,现在想起来,其实还蛮漂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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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超市里买好东西之后,我等着裳夏坐在步行街的长椅上喝完她的那份饮料。

“学长不过来坐一下吗,那样拎着东西很累吧。”

平常的话确实是那样,不过木制的手指并不会感到塑料袋传来的压迫感。

“这是残疾人的好处之一。”漫不经心地作出回答,“喝完了就走吧,我们在出口就得分头了。”

“啊,那样的话我是不懂呢,手不会勒着所以不辛苦吗?”

“差不多就是那样。”

“嗯......等等,那个,话,话说回来啊——”突兀地,裳夏一气吸尽杯中的液体,随后像是蓄谋已久般以机械的口气读出心中想好的剧本那样,强硬而拙劣地转移了话题,“学长之前收到的那个袋子,我很想看看啊。”

是发现再不说出口就要分开了吗。

“那好歹是政府所属的档案资料吧......”

“就看一眼嘛,学长你也不是什么警察却还是能入手这种东西不觉得也怪不公平的吗?我保证不会说出去的还不行吗?”

“啊是你说的很有道理。”

“对吧对吧,我的信用度很高对不对?来来来这里也没什么人所以快点快点——”

拍着身旁的空位示意快些坐下一起窥探政府文件的那副样子真是让人想要好好质问一番她的双亲究竟为她灌输了些怎样的认知。

果然是转头就走来得好。

“哎呀,满足一下别人的好奇心也没什么不好嘛。”

身后突然传来这样的声音。

“——”

出于恐惧而猛地回过头去试图确认。

“学长?”

水面般的瞳孔与我对接,轻轻地笑着略微倾身,将右手食指竖在嘴前。

“镜......”

说起来,为什么用了恐惧来形容来着。

“嘘。”

眨眼示意。

不要做出什么在他人看来古怪的举动。

我微微点头作为回应。

“那个,学长?突然回头是怎么了?想起家里的衣服没有晾吗?”

“......啊,就当是那样吧。”

“感觉对我越来越敷衍了是我的错觉吗......”

严格来说不是。

“比起这个,你刚才是要看我收到的档案袋对吧。”

“是啊是啊,我真的不会泄密的所以就让我看一眼啦,亲眼看到这种东西的机会真的是千载难逢嘛。”

“来,接好。”

朝着小学妹的方向将档案袋像是飞碟般丢了出去。

“好!”

其实稍微用过头了力道,但学妹的反应速度还真是令人叹为观止,飞快地抬手接下的身姿真是相当迅猛,搞不好去做守门员也会有前途。

“哦哦,厉害厉害。”

“啊哈哈我还挺喜欢玩抛接球的——好了别鼓掌了感觉好怪啊学长!”

“不看的话可就拿回去了。”

在确认终于不做声,低头乖乖拆起封线的裳夏不会突然抬头后,我转向身后。

“你要问我为什么吗?”

微微点头。

“拒绝的话,她之后也不会放弃就是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但是那样的话——

“是是,我知道,‘那就拒绝到底’对不对?明明先前还因为否决了想要跑开的想法最后决定和自己的小学妹一起回家,现在却又觉得索性冷淡到底是正确的选择吗?”

“但这还真是像个人样啊,对吧?才这么一点时间而已就变得很拿手了嘛。”

但是,那样会让她陷入自己不该插手的事情吧?连续失踪案的调查......这种事情按照常识来说真的不应该被正常的高中生知道不是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仿佛听见了什么可悲的笑话。

柔和的表情在此刻骤然转变。

好像眼前站着什么可笑的人。

“你管它们叫做‘正常’?”

镜海像是真的失去了控制,捂着肚子在原地弯下腰失声笑了起来。

“你是在管这些因为你才到了这般地步的渣滓叫做‘正常’吗?”

在停顿了许久之后,她重新抬起头来,神情恢复了正常。

“被愚弄也要有一个限度。”

直到最后,我也仅仅见过这样的镜海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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