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过后,夜色已如天鹅绒幕布般笼罩了伦敦。

阿洛伊修斯安排了两辆装饰低调的私人马车,将众人分作两批,送往他口中的那处“闲置房产”。

马车辘辘行驶在铺着鹅卵石的街道上,窗外是流动的煤气灯光晕与深沉的暗影。

艾薇拉靠在柔软的车厢座椅上,连日来的惊恐、疲惫,加上饱腹后的暖意,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

她强撑着眼皮,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与白教堂区截然不同的整洁街景,意识却逐渐模糊。

马车的轻微摇晃如同摇篮,最终,她敌不过沉重的倦意,头靠着车窗沉沉睡去。

阿洛伊修斯的目光,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久久流连在艾薇拉沉睡的侧颜上。

卸下了所有防备与惊恐的她,在窗外偶尔掠过的灯光映照下,显得无比宁静柔美。

黑色的长睫如同蝶翼,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一种难以言喻的怜惜与占有的悸动,在他心中疯狂滋长。

他看得如此专注,以至于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明显痴迷的眼神,终于让一直处于放松状态的哈里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个贵族,对艾薇拉的关心,似乎远远超出了“乐于助人”的范畴。

那眼神里翻滚的,是哈里这个年纪虽不完全懂得,却本能感到警惕和……不悦的东西。

“咳!我们快到了吗?”

阿洛伊修斯骤然回神,蓝眸中闪过一丝被打扰的不豫,但很快便被完美的礼仪面具所掩盖。

他淡淡地瞥了哈里一眼,并未作答,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窗外,仿佛在确认路线。

哈里被他这种无视的态度噎了一下,心头那股无名火更是蹭蹭往上冒。

这家伙!

马车最终在一处环境清幽的两层维多利亚式别墅前停下。

别墅由红砖砌成,有着白色的窗棂和陡峭的石板瓦屋顶,庭园虽小,却修剪整齐,看得出定期有人打理。

阿洛伊修斯率先下车,对着仍在熟睡的艾薇拉伸出了手。

在哈里几乎要瞪出来的目光中,他俯身,动作轻柔地用一个标准的“公主抱”姿势,将艾薇拉稳稳地抱出了马车。

“你干什么!”

哈里压低声音,又惊又怒。

“难道你要吵醒她吗?”

阿洛伊修斯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

“别吵。”

哈里一时语塞,看着艾薇拉在对方怀中依旧沉睡、毫无所觉的模样。

只能憋着一口气,眼睁睁看着阿洛伊修斯抱着她,大步走向别墅大门。

阿洛伊修斯站在门厅,轻声敲响了已被贝丝打开的客房门。

“贝丝小姐。”

他压低声音,语气保持着十足的绅士风度。

“艾薇拉小姐睡着了,麻烦你照顾一下。”

他小心地将艾薇拉安置在客房柔软洁净的床铺上。

当他俯身准备为艾薇拉脱去鞋子时,一直目光沉静的贝丝,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

她清晰地看到,这位贵族少爷的动作虽然流畅自然,但那过分的小心翼翼,是远超寻常关怀的专注。

然而,贝丝什么也没说。

将所有情绪和判断都收敛在那双过于通透的眼眸之后,既未打扰,也未显露出任何不必要的情绪。

做完这一切,他直起身,对贝丝和跟门口“站岗”的哈里简单交代了几句。

“这里是卧室,隔壁是盥洗室,热水需要提前一刻钟拉动铃绳通知厨房准备。楼下的餐厅和客厅你们可以随意使用,但书房请勿进入。有什么需要,可以拉动客厅的唤人铃,会有仆役前来,但非必要,建议不要频繁召唤。”

他的安排周到细致,既提供了便利,也隐晦地划出了界限。

交代完毕,他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安睡的艾薇拉,这才转身离开了别墅,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绅士义务。

是夜,哈里躺在柔软得让他有些不习惯的床铺上,辗转反侧。

阿洛伊修斯抱着艾薇拉的那一幕,以及他看向她时那专注得可怕的眼神,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

一种莫名的焦躁和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爽”感,让他毫无睡意。

“小不点”早已在另一张床上蜷缩成小小的一团,陷入无忧无虑的深沉睡眠,甚至发出极其细微的鼾声。

他终于忍不住,翻身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隔壁“铁砧”的房间门口。

他知道“铁砧”的睡眠总是很浅,任何细微的动静都可能将他惊醒。

哈里犹豫了一下,还是用指节极轻地叩响了房门。

几乎是叩门声落下的瞬间,门内便传来了衣物摩擦的窸窣声。

没过几秒,门被拉开一条缝,“铁砧”那张带着睡意脸露了出来。

“睡了没?”

“……现在醒了。”

“没睡聊一下。”

哈里不由分说地挤进房间,关上门,脸上写满了烦躁。

“你觉得那个阿洛伊修斯……怎么样?”

“铁砧”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了他一眼,走到床边坐下。

“他给我们提供了食物和住所。”

“我不是说这个!”

哈里有些急切,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点,又立刻压下去。

“我是说……他对艾薇拉!你不觉得他……他献殷勤献得太快、太明显了吗?他看艾薇拉的眼神不对劲!”

“铁砧”沉默了片刻,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可能这是贵族特有的礼仪。”

“这跟是不是贵族没关系!”

哈里有些恼火“铁砧”这种回避的态度。

“我就是觉得他没安好心!你难道没看见他抱艾薇拉那个样子?”

“他帮了忙。”

“铁砧”坚持着最表层的逻辑,他刻意用这种逻辑来终结话题。

“艾薇拉睡着了。”

“你……”

哈里被他这油盐不进的态度气得够呛,又追问了几句,试图得到认同。

但“铁砧”要么是“不知道”,要么是“看不出来”,将哈里的所有试探和焦虑都堵了回去。

哈里只能悻悻地回到自己房间。

他看了一眼依旧睡得香甜的“小不点”,心头那股无名火混杂着无人理解的郁闷,更是无处发泄。

他重重地躺回床上,柔软的床垫此刻却像长满了钉子。

“小不点”在梦中咂了咂嘴,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好吃的……”,翻了个身,再次沉沉睡去。

这无忧无虑的模样让哈里更加心烦意乱,他盯着天花板上华丽却陌生的浮雕,如同被一团乱麻堵住,直到天色微亮,才在困倦中迷迷糊糊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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