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的雪沫被风吹到皮肤上,激起淡淡的凉意。杜远不禁打了个哆嗦。
“啊……阿嚏!”
一个喷嚏,喷出一片茫茫的白雾,很快又被冷风吹散。
“你小子还是回来吧,就你那破体格,没等小日本来拷问你,你自己就吹趴下了。”
“瞎说!我可是东北长大的,这点儿温度算啥?”
“你小子没被冻傻吧。”
阳台门被人拉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走了过来。
老人约莫有六十多岁,虽然头发花白,但身子骨还算硬朗,一双眼眸中透露着一股知性的光芒,只要有心人大略地看上一眼,就知道此人必然身兼要职。
老人走到杜远身边,将一件深褐色的皮夹克披在了杜远身上。
“东北已经十好几年没有下雪了,现在那边穿件短袖满大街晃都不成问题。”
“唉,说的也是,今非昔比啊。”杜远叹了口气,不知在感慨些什么。
“嘿,你小子才多大岁数,就感慨起来了?”老人笑着摇了摇头,“有这工夫还不如想想咱们以后的去路。”
“还不如不想,人都给关到这儿了,你也不是没看到,一个警卫排的兵力,给咱们安上翅膀咱也冲不出去。”杜远说着指了指楼下。
这是一座三十层酒店大楼的中部,从阳台向下望去,两辆漆着膏药旗的日本自卫队装甲车停在酒店大门的两边,旁边零零散散守着七八个日本兵,都拿着武器谨慎地戒备着。
实际上,在这栋酒店大楼的内部,光杜远他们所在的一层就有日本人一个班的兵力进行看守,楼顶少说也有一个班,楼下也有日本兵在戒备,甚至杜远怀疑连对面人来人往的百货大楼里也可能有全副武装的日本自卫队士兵在时刻戒备着。
“终究是晚了一步啊。”老人闻言叹了口气。
“是啊,终究是晚了一步。”杜远点点头,望了一眼远处在楼群中若隐若现的东京塔,随后抓下身上的皮夹克走进屋内。
这是一件普通的二人间,配套的智能家居都被人搬了出去以防止他们暗中做手脚。每天中午会有一名厨师在两名自卫队士兵的监督下送来一天的餐食,这就是他们每天唯一能够与外界接触的机会。
去掉了那些花里胡哨的智能家居之后,这间普通的单人间在观感上宽敞了不少,不过杜远知道,在那些房间的细小角落里,军用级别的纳米机器人正无时无刻地监督着他们,通过高效率的无线网络将收集到的图像、音频资料传输到这些看守他们的自卫队手里。杜远甚至觉得,那些自卫队会比自己更加清楚自己的枕头上究竟有多少只螨虫。
将皮夹克挂在衣架上,杜远随便从身边扯张椅子坐了下来,随后便坐在上面与头顶的LED灯大眼瞪小眼。
“看把你闲的。”老人也回到了屋里,他坐到桌前拿起笔,稍微思索了一会,便簌簌地写了起来。
“我这不是闲,我这是在思考。”杜远忘了一会头顶的LED灯,突然说道:“老杨,你说现在这帮小日本有没有可能正在用纳米机器人观赏你写的遗书?”
“不用猜,肯定在那伸长脖子盯着看呐。要不然为啥给屋里留下笔和纸,八成是想在咱们写的东西上看出点儿情报来。谁成想你小子是条懒狗,一个字都不字。”被称作老杨的老人笑骂道,似乎并不在意杜远略显失礼的说辞。或者说在这种时候,说“遗书”二字到算是一种善意的提醒。
过了几分钟,老杨写好了他的遗书,于是转过头来看还在跟头顶的LED灯死磕的杜远。
“你不写一封?我看这帮小日本的耐心有限,基本上明天咱俩就能上路了,再拖你可就没机会写了。”
“这不是也没谁可写的嘛,师傅他前年就过世了,我还能给谁写?不过这倒也挺好,幸亏我没去处个对象,不然像是老杨你,你要是走了,杨婶指不定得有多伤心。”
“国难当头,身不由己啊。”老杨无奈地叹息道。
“国不国难还真就不一定,但咱俩确实是身不由己。”杜远说。
战争总是一触即发,让人来不及做出反应。
三个月前,杜远带领中科院空间技术项目组的几位成员来到日本出差,期望通过谈判、交流科研成果等方式获得日本某些研究机构在纳米材料方面的支持,以解决项目组中实验器材某些材料上的问题。
问题解决的很顺利,杜远他们几乎没有付出太大代价就得到了所需要的关键技术。虽然这些技术都不是十分尖端,很容易就能够国产化,来到日本也只是出于降低成本的目的,但过于顺利的进展还是让杜远升起了警戒之心。
这段时间北边的俄联邦和北约打的很凶,虽然还没有动用大规模的杀伤性武器,但如果资源的问题得不到解决的话,双方大打出手也只是个时间为题。本来俄罗斯联邦的国力就日渐虚弱,如果北约全力进攻,就只能抽调东亚的部队顶上,这时日韩就有了可乘之机。
果不其然,杜远的担忧应验了。
五天前,日本向北约提供军用级别的纳米机器人事件被揭发,这时俄联邦已经因为战线吃紧抽调了大量远东部队协助防守,日本趁此机会以此前就早已捏造好的借口向中国主动宣战。
在宣战声明的前一个小时,杜远等人正在东京机场等候着通往中国的航班,前脚已经迈进登机通道了,后脚宣战声明发出,几个自卫队士兵上来就将他们拘押起来扭送到了这栋酒店里。
杜远知道,这些日本人想要从自己的身上得到一些东西,比如说,空间技术。
在聚变动力推进技术日渐实用化的当下,各国都迫切需要一笔原始的资源积累以开启太空强国的步伐。而地球上的资源是有限的,当国际上的交涉不能够为自己取得切实利益的时候,战争就成为了唯一的选择。
这就像是原子弹的发明,事实证明,所谓的公平正义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没有半点用处。
但就在这时,一个来自东方世界的变数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
没人会想到,看似遥不可及的空间技术会在人类踏足星海之前就有了雏形,尽管在这一方面人类的理解还很浅薄,到目前为止所有的应用都只能在实验室中完成,但所有人都清楚这项技术的潜力。
这是一种战略性的,威胁不下于核武器的技术,如果放任发展,它迟早会成长为凌驾于核武之上的,另一种在国际政治天平中拥有绝对重量的筹码。
中国也明白这个问题,因此这次前来日本进行磋商的科研人员除了杜远之外基本上都不涉及到空间技术的关键部分,大多数都只是为这项技术的周边项目所服务。
杜远的情况比较特殊,他没有现代人类经过一系列合理培训后强大的记忆力,他的记忆能力即使是放在一百年前的人类身上也仅仅属于中等偏下水平,在不借助记忆存储芯片的情况下,他会产生一百年左右的认知断层,这就意味着,只要他毁掉自己的记忆存储芯片,他的利用价值甚至会低于其他被囚禁拘押的科学家。
“羡慕你啊,芯片一烧就没有利用价值了,死的还能痛快点,像我们这些老家伙,之后指不定会被灌些什么精神药剂,我现在就想着,要是等到明天最后通牒的时候还没人来救我们,我就从这里的阳台上跳下去,省的之后再遭那些罪。”
“唉,就等明天了。左右都是一死,死法不同罢了。”
杜远本以为,来到这里之后他会开启一段全新的人生,可到头来,自己的人生没准会因此而少上几十年。
研究院的医护人员对他“病情”的诊断结果是“一种表现特殊的精神性认知障碍”,外在表现就是记忆力弱,常识缺乏,根本不像是二十二世纪的人。只有杜远和将杜远从河边乱石滩上捡回来的师傅知道事情的真相。
为什么杜远不像是二十二世纪的人?
很简单,因为他本来就不是二十二世纪的人。他来自2019年,是二十一世纪初的人类,由于一些特殊的原因,他在十七岁那年的高考结束的暑假里突然人间蒸发,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一条水流湍急的小溪边。
一位衣着古怪的老人发现了在他,把他当成了遇难的旅人。在与老人的交谈之中,杜远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百多年后的2121年。而自己的家乡,早已在信息化的进程中面目全非。
杜远已经无家可归,而一百多年后的社会对于他这个“古人”来说,要想生存下去难于登天。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老人发现了杜远异于常人的理解力和创造力,便开始将他作为自己事业的接班人来着重培养。
穿越时空这种事情,如果换做常人肯定不会相信,还会认为杜远是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但杜远的师傅是个例外。
在遇到杜远之前,他正从事着看似异想天开的空间技术研究,杜远的出现向他证明了,如果时空穿越真的存在,那么通过技术操控空间,操控时间,必然会是一条可行之路。
在经过老人几年的培养之后,杜远不负期望进入了中科院的空间技术科研攻关小组,成为了老人的得力助手。在老人寿终之后,便作为攻关小组的副组长撑起了整个项目小组的半边天。
摇摇头,将这些想法丢出脑海,杜远开始用眼角余光观察四周,寻找能够脱困的机会。
杜远从来都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如果国家没有条件营救他们,那他们就必须自己创造条件逃出去。
杜远曾经接受过一段时间的军事训练,虽然时间较短收获不多,但至少简单打两下军体拳自卫逃跑没什么问题,他也能够使用少数的几种枪支。现在看守他们的日本自卫队士兵手中的武器,杜远就有两种可以勉强使用。
杜远小的时候用气枪打过鸟,射过箭,论枪法,不说十分精准,勉强达到一般士兵的标准还是可以的。
过了一会,杜远看到垃圾桶里一个被自己啃剩下的苹果核,当时自己在吃这个苹果的时候,发现这个年代日本地下养殖中心出产的苹果虽然味道一般,但个头却很大,几乎能够赶得上自己一整个脖子,这要是卡在嗓子眼里,不得要多酸爽有多酸爽。
杜远眼珠子一转,心里有了些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