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早已停止运转的机械沉默地矗立在阴影里,如同史前巨兽的骨架,管道上凝结着黑黄色的油垢,偶尔有冰冷的水滴从高处锈蚀的管道接口落下,在空旷的空间里砸出空洞而令人心悸的回响。
唯一的光源,便来自厂房角落一个被临时清理出来的区域。几盏功率巨大的应急灯被随意地支在地上,惨白刺目的光线粗暴地撕裂黑暗,将中央一小片区域照得亮如白昼,却也使得周围的阴影更加浓重、扭曲,仿佛蛰伏着无数蠢动的怪物。
光线中央,金秀智正烦躁地踱步。她那头标志性的红橙渐变色的双马尾此刻显得有些黯淡凌乱,脸上精心描绘的妆容被汗水和之前惊吓残留的泪痕弄得一塌糊涂,混合着灰尘,显得狼狈又狰狞。她身上那件昂贵的裙装也沾满了污渍,裙摆被什么腐蚀性的东西烧破了好几个洞。
“废物!都是废物!”她猛地一脚踹在旁边一个锈迹斑斑的铁桶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在空旷的厂房里反复回荡。
“伊藤葵那个只会挥刀的木头疙瘩!柳无绮那坛子连只猫都抓不住的馊醋!还有我那个宝贝……我辛辛苦苦凝聚的饕怨!” 想到那被陈艳的业火焚烧殆尽的聚合体,她的心就在滴血,那不仅仅是失败,更是她在“大人”面前价值的暴跌!
更让她无法忍受的,自然是那个噩梦般的经历——那只冰凉湿漉的手指,那张毫无生气的鬼脸!
“鬼……有鬼……”她猛地抱住双臂,身体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眼神里闪过极致恐惧后的空洞,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那场景如同梦魇,反复在她脑海里回放,让她夜不能寐。
失败的屈辱、对未知的恐惧、对“大人”责罚的惧怕,以及最深沉、最炽烈的——对苏酥的恨意!
如果不是那个老婆饼食灵点破她的本体,让她当众出丑,她怎么会急于表现,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所有的负面情绪在她心中发酵、膨胀,几乎要将她彻底吞噬。
就在这时,一阵慵懒而清晰的鼓掌声,从厂房入口处的阴影里传了出来。
啪、啪、啪。
节奏舒缓,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玩味和嘲弄。
“哎呀,真是精彩的……失败总结。”一个声音响起,清脆悦耳,却像冰冷的蛇滑过皮肤,带着电子设备特有的轻微失真感。
金秀智猛地转头,如同受惊的毒蛇,厉声喝道:“谁?!给我滚出来!”
阴影里,脚步声响起。高跟鞋的鞋跟清脆地敲击在水泥地面上,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的韵律。
曹柔月的身影缓缓从黑暗中步入惨白的光圈。她依旧穿着那身挺拔的女士西装,仿佛只是深夜无聊,随意散步到了这个肮脏破败的地方。
赤足踩着一双同色的丝绒拖鞋,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小、屏幕不断闪烁着复杂数据流的透明平板。屏幕上跳跃的光影映在她脸上,让她那双狐狸般的眼眸显得更加妖媚和深不可测。
“放松点,我亲爱的泡菜罐头小姐。”曹柔月红唇微勾,目光懒洋洋地扫过一片狼藉的金秀智,语气轻佻得像在评价一件弄脏的玩具,“这么激动,可是会加速氧化的哦,到时候变得酸臭扑鼻,你可就是连回收利用的价值都没有了。”
“是你?!”金秀智认出了这个女人,那个在嘉年华提供技术支援的人类!警惕和敌意瞬间取代了恐惧,“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你想干什么?!” 她周身开始弥漫出紫黑色的堕落能量,虽然不稳定,却带着强烈的攻击性。
“啧,别那么紧张。”曹柔月随意地挥了挥手,仿佛驱赶一只苍蝇。她手中的平板屏幕闪烁了一下,周围空气中那些无形的、由金秀智散发的堕落能量波动,如同被某种无形的力场干扰,瞬间变得紊乱、迟滞,难以凝聚。“你们的能量频率实在太有‘特色’了,对我来说,就像黑暗里的霓虹灯一样显眼。找到这里,不比找到一家便利店困难多少。”
她走到一个相对干净的铁箱旁,优雅地坐了下来,翘起腿。她将平板放在膝上,指尖快速滑动着屏幕,上面流淌过大量关于嘉年华能量波动、业力流向、甚至包括陈艳火焰温度、宫保翎爆辣领域强度、苏酥业力丝线频率的详细数据分析图。
“至于我想干什么?”张雅晴抬起眼,狐狸眼中闪烁着冰冷而理性的光芒,如同在分析实验数据,“我和你们的‘大人’,在最终目标上,姑且算是……有那么一点点方向性的重合。都看不惯珍馐阁那套温吞水似的、自以为是的‘守护’准则,不是吗?这个世界需要更高效、更直接、更……刺激的变革。”
金秀智的瞳孔微微收缩:“你是‘大人’的合作者?” 她并未完全放松警惕,眼前这个女人给她的感觉非常危险,不像伊藤葵或柳无绮那样力量外露,却更像一条藏在暗处的毒蛇,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吐出信子。
“合作?”曹柔月歪了歪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个词太正式了。我更倾向于称之为……有限度的资源互换和阶段性目标协同。” 她的指尖点了点平板屏幕,上面出现了一个复杂的、不断演算推演的模型,“你们需要业力,需要混乱,需要瓦解珍馐阁的防御和信念。而我……”
她顿了顿,狐狸眼中的光芒变得更加深邃难测:“我需要一些……实验数据。一些在常规和平状态下,无法获取的、关于极端情绪、极限压力下食灵潜能、以及业力本质的宝贵数据。你们的行动,恰好能为我提供绝佳的‘实验场’和‘观测样本’。”
她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但话语里的内容却让金秀智感到一阵寒意。这个女人根本不在乎堕落食灵的目的是什么,她只关心能否从中榨取她想要的东西。
“当然,”曹柔月话锋一转,笑容变得更具蛊惑性,“在现阶段,帮助你们,就是帮助我自己。比如,帮你治好你那点……小小的‘心理创伤’。”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金秀智依旧有些苍白的脸。
金秀智脸色一僵,手下意识地握紧。那晚的恐怖经历是她最大的耻辱和弱点。
曹柔月轻笑一声,从西服口袋里拿出一个微型喷雾剂,随手抛给金秀智。“特制的信息素干扰喷雾,能有效阻断那种低频阴性能量对你精神体的感应和标记。喷上它,至少能让你睡个安稳觉,不用再担心……‘鬼敲门’。”
金秀智下意识地接住,看着手中那个小巧的金属罐子,眼神复杂。尽管不情愿,但她不得不承认,这东西对她很有吸引力。
“有限的合作……”金秀智咀嚼着这个词,紫黑色的能量缓缓收回体内。她抬头,死死盯着张雅晴,“你能给我们提供什么?别告诉我只是这种小玩意。”
“情报。”曹柔月的回答干脆利落,“珍馐阁那帮食灵的动向、能力弱点、行为模式……甚至包括那个总跟在老婆饼身边,碍手碍脚的凡人男性的详细作息和习惯。” 她的指尖在平板上快速操作,调出我的照片和一些日常路线图,“这些,难道不比你们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更有价值吗?”
看到我的照片,金秀智眼中瞬间爆发出怨毒的光芒,她立刻联想到了苏酥!恨意再次熊熊燃烧起来。
而曹柔月则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狐狸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得逞的微光。她需要这把刀,这把被仇恨和恐惧磨砺得更加锋利的刀,去帮她搅乱局面,获取更多数据。
“说起来,”曹柔月仿佛不经意地提起,语气轻描淡写,却像毒蛇吐出了最致命的毒液,“你那么恨那个老婆饼食灵——苏酥,对吧?恨她当众让你出丑,恨她破坏了你的计划,恨她安然无恙地待在珍馐阁,享受着那些可笑的温情?”
金秀智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是!我恨不能把她那张虚伪的脸撕烂!把她那身甜腻的业力抽干!让她跪在我脚下求饶!”
“很好,保持这份恨意,它很有用。”曹柔月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她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低,如同魔鬼的低语,清晰地钻进金秀智被仇恨填满的耳朵:
“那我再告诉你一个……也许能让你稍微感到愉快一点的消息。”
她顿了顿,欣赏着金秀智眼中骤然亮起的、渴望复仇的凶光,才慢条斯理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个看似完美、总是挡在你面前的苏酥,她并非无懈可击。她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一个她自己都无法控制、会让她方寸大乱、甚至会让她心甘情愿放弃所有抵抗的……绝对弱点。”
金秀智猛地屏住了呼吸,眼睛瞪得极大,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部!
曹柔月的红唇勾起一个冰冷而残忍的弧度,目光瞥向平板上我的影像,声音轻得像一阵烟,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就是那个……你觉得碍手碍脚的凡人。”
“——她的‘老公’。”
“砰!”金秀智身边一个废弃的玻璃瓶被她失控的能量震得粉碎!
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然后如同慢镜头般,极致的错愕、难以置信、再到一种豁然开朗、扭曲狂喜的神情,如同毒藤般在她脸上疯狂蔓延开来!眼睛因为兴奋和恶毒而睁大到极限,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那个凡人?!”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兴奋而变得尖利扭曲,“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苏酥……你这个小贱人!你居然把自己的死穴就这么明晃晃地摆在所有人面前!”
她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充满了病态的愉悦和复仇的快意。
“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金秀智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疯狂而怨毒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苏酥因为那个凡人而痛苦崩溃、任她宰割的画面。
曹柔月静静地看着她,如同看着一个终于上了钩的猎物。她优雅地站起身,收起平板。
“消息送到了。怎么利用,就看你自己了。”她转身,款款走向阴影,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告诫,“记住,是‘有限度’的合作。弄出的烂摊子,自己收拾。我可不想我的‘观测样本’被过早地彻底毁掉。”
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脚步声渐行渐远。
惨白的灯光下,只剩下金秀智一个人。她依旧在笑,肩膀不住地耸动,脸上是混合着泪水、疯狂和极致恨意的扭曲表情。她反复咀嚼着那个名字,如同品尝着最甜美的毒药。
“……苏酥的‘老公’……呵呵……哈哈哈……”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珍馐阁的方向,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冰冷而炽烈的复仇火焰。
“苏酥……你给我的耻辱和痛苦……我会百倍、千倍地偿还给你!”
“就先从你的……‘弱点’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