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下意识地在心底追问，却只摸到一片茫然的空白。

“你搞什么鬼？”他质问心底莽撞的小孩。

理智的大人也在帮腔：“没错。不要捣乱，行么？”

男孩一脸无辜，反驳道：“怎么什么都赖我？和我没关系啊？”他指着林知亦：“是你自己想说的！”

“我怎么可能会想这么说？” 林知亦大声道，“我不喜欢程希然！早就不喜欢了！”

男孩有些生气，指着他的鼻子嚷道：“因为你口是心非！你明明就还在意！是谁会悄悄盯着人家的背影看半天？是谁听到她名字就会下意识想听清楚？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看一眼又怎么了？”林知亦还没回应，男人先冷淡地反驳，“不过是生物本能而已，没什么可在乎的。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被一点不理智的多巴胺支配，到处惹是生非。你的喜欢除了带来混乱，还有什么实际价值？”

“你放屁！”男孩彻底炸毛，“没有我，他的生活就像你一样，是一潭死水！你才是最大的麻烦！”

男人冷笑一声，“情绪化的攻击也只能证明你的幼稚与无能。”

大人似乎早就对孩子有诸多不满，借此机会指责了他几句，男孩很不服气，俩人吵了起来，不可开交，林知亦捂住耳朵，烦躁地将他们甩在脑后，意识重新回到现实——

几个女孩正望着他，脸上是各不相同的表情。

在他对面，程希然的瞳孔微微收缩，总是恬淡无表情的小脸这一刻终于有了裂痕，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

赵青柠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她眨了眨眼，目光在林知亦和程希然之间来回扫视。

许妙颜看似不动声色，嘴角微微向上扬起，实际用力抿住嘴唇才没让自己出声。精彩，真是超乎她预期的精彩。

气氛诡异地沉默了几秒，直到许妙颜重新洗牌、发牌，开始了第四轮。

这一次，牌面揭开——是程希然输了，而赢家，是刚刚收敛起笑容的赵青柠。

她向所有人展示着红桃皇后，问：“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程希然平静地说：“真心话。”

赵青柠没有任何迂回，目光直接地望向程希然，问题也很干脆：“程希然，你…喜欢林知亦吗？”

“我是说男生女生恋爱的那种喜欢，不是朋友的。”她补充道。

如此直白的问题，让在场的其他三人都愣住了，社团教室里一时间很安静。

但赵青柠没有丝毫要收回问题的意思。少女一旦认定了什么是自己重要的事物，便有一往无前的勇气，无论路上有什么阻碍她都不会畏惧。

她的眼神明亮清澈，安静等待着答案。

许妙颜也收敛了玩笑的神色，饶有兴趣地看着程希然，期待着她的回答，这局面比她预想的还要有趣。

程希然陷入沉默。

她下意识地想咬指甲，但是忍住了。

她想过运用规则，质问赵青柠这个问题是否过分。但她没有这样做…原因很简单，这对赵青柠来说太轻松了。

如果程希然问了：“这个问题过分了，那你来回答：你喜欢林知亦吗？”

赵青柠一定会毫不退缩，甚至带着些骄傲地回应：“喜欢啊，我当然喜欢，我进来的时候就说了。”

结果就是赵青柠轻松做到，证明问题不过分。那样程希然不仅必须回答原问题，还要额外再加罚一次。

还不如一开始就直接回答。

程希然沉默了很长时间，长到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赵青柠很有耐心地等待着，目光一刻也没有移开。

林知亦看着程希然低垂的侧脸和紧抿的嘴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想开口说“要不然算了，换个问题吧”。

但他还没来得及出声，旁边的许妙颜仿佛看穿了他的意图，轻飘飘地开口：“让程希然自己决定。她不是玩不起的人。”

一句话堵死了任何回旋的余地。

程希然沉默了很久，最终，她抬起眼，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空气里，声音冷清，像隔着冬天的湖面，听不出任何情绪。

“……不喜欢。”

安静。

林知亦听懂了这几个字的意思后，觉得被细微电流刺了一下。

然后，他又觉得胃里一沉，好像吃了一块冰。

再然后那冰块开始融化，变成冰冷的液体，顺着血管流向四肢百骸。奇怪的是，心跳反而平稳得出奇，他突然发现自己居然十分平静。

这么炎热的夏天，小朋友都喜欢吃冰吧。他想。

赵青柠愣住了，随即眼神下意识看向林知亦，可表情却很复杂，可能…有松一口气，有一丝开心，有点抱不平，还有些许歉意。

许妙颜爽麻了，看乐子居然是一件这么有趣的事情。她的手指上不知何时戴着五个妙脆角，然后一口一个全部吃掉。

她轻轻鼓掌，笑了笑，用惋惜语气拍了拍身边林知亦的肩膀：“可惜，林同学，让你最放松的人好像对你没意思呢。不过也很正常，被程希然拒绝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这还是少数敢勇于表白的呢。你并不孤独。”

林知亦笑了笑，语气特别的轻松：“干嘛说的像我被拒绝了一样，我对班长也是纯粹的友情啊。而且你这家伙，刚刚是在用我的衣服擦手吧？”

赵青柠看着乐乐的侧脸，没说话。

“没有~”许妙颜故意嗲嗲地说，然后她凑近，小声在他耳边道：“好硬的嘴，有考虑过用它来切割金刚石吗？”收获了林知亦的一个白眼。

游戏肯定是进行不下去了。

程希然安静地说了一句：“今天就到这里吧”，然后抱着书包，第一个离开教室。

赵青柠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只对林知亦说了句“我在外面等你”，就追了出去。

许妙颜哼着歌，慢悠悠收拾着她的宝贝零食。

林知亦坐在原地，有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一抬眼，正好和许妙颜对视，她举起一盒优酸乳，笑道：“恭喜咱们聊天社的第二次社团活动圆满成功。”

“许妙颜，”林知亦冷淡地开口，“这该不会是你算计好的吧？如果是的话，你真的很坏心眼，恶趣味。”

“你在说什么呢？”

“怎么可能？”许妙颜吸着酸奶，无辜地说，“你当我是料事如神的诸葛武侯吗？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还有，刚刚那两个词在我听来是夸奖。”

也是。林知亦也知道自己想多了，但不妨碍他现在看她不顺眼，于是冲她翻了个白眼，走的时候还把她桌上那包旺旺雪饼顺走了。

“不客气，吃好您再来。”身后的少女说。

…

教学楼下，夕阳的余晖将影子拉得很长。赵青柠看着走出来的林知亦，脸上带着些许歉意，小声开口：“对不起…我不该问她那个问题的。”

她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有些后悔了。而且，同为女生，她觉得程希然说的可能不是真心话。

“没关系。”林知亦摇了摇头，声音听起来已经平静了许多。他停下脚步，看向赵青柠，暖色的光照在他的脸上，看起来很有精神。

两人走在路上，他们回家有很长一段是顺路的。

他们都沉默了很久，直到林知亦突然开口，提起了昨天的事。

“青柠，昨天的事…”

昨天赵青柠在烟花下向他告白，他决定现在给一个回复。

“…啊！啊，…你说。”少女拨弄着自己的头发。

他看着她，语气认真，“我可能暂时…没办法给你那种你期待的回应。”

赵青柠的眼神微微黯淡了一下，但还是努力保持着笑容：“嗯，我知道的…没…”

“但是，”林知亦打断了她，“我给你一个承诺。”

“我保证，不管以后怎么样，你都可以安心待在我身边，永远不用觉得尴尬或者害怕。”

“我保证，你不会因为这次的告白就失去什么，”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很真诚也很坚定，“相反，你会多一个一直站你这边的朋友。”

微风拂过，带着彼阳的晚意，将背着光的少女瞳孔染上金色。

少女松下绷紧的肩膀，紧张强撑的心情终于化为如释重负的宁静。

赵青柠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她微微垂下眼帘，再抬起时，唇角漾开一抹极浅却真挚的笑容。

她说：“乐乐，就是因为你是这样，我才会这么这么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