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华彩的灯光下,五颜六色的斑驳从我的脸上飘过。我注意着右上角每一个门号,在一间最热闹的包厢之前停了下来。
我站在包厢门口,厚重的门板也挡不住里面震耳欲聋的歌声和笑闹。手搭在冰凉的门把手上,犹豫着。里面是我的世界,阳光、欢笑、毫无阴霾的世界。而此刻的我,却像个浑身湿透的幽灵,站在自己世界的门外,踌躇着是否该将外面的寒气带进去。
正当我打算拧动门把手的时候,一只纤细的手从旁边伸了出来,抓在了我的手腕上。
那只手冰凉而纤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猛地攥住了我的手腕。
我被吓了一跳,浑身一僵,几乎是触电般地转过头。
走廊变幻闪烁的彩光下,林晞微略显苍白的脸从阴影中浮现。她依旧穿着那身宽大的黑色连帽衫,帽子拉得很低,几缕墨色的发丝垂在额前。她的眼睛在晦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亮,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你怎么......”
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没等我将问题问出口来,林晞微抓着我的手猛得使劲,另一只手在嘴前比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别说话。”
为什么?为什么不要说话?
心中无限的疑问快要将我淹没,我不想成为溺死在思绪的海洋当中的亡灵。
但是,我还是乖乖地听话,紧闭着嘴巴。
叶泽的歌声再次从房间里传了出来,我下意识地扭头朝包厢看去,正好看见在大门的模糊玻璃上,人形的黑影越来越重。
有人,有人要从包厢里出来了。
霎那间,我心里的直觉一直在我的脑海当中重复着这样的一句话——千万不能让门里的人看见我。
这样的思绪仅仅出现了一瞬,我便立马反手抓着林晞微的手,跑到了隔壁的空房间里。
随着包厢门缓缓地自然关上,外面的声音被厚重的房门隔绝开来。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个身影从房门前经过,而同班同学熟悉的声音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我身处在黑暗当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一旦冷静下来,代替原本紧张的神经,身上的其他感官就会重新活跃起来。手中传来些许骨感,认真感受,还能够感觉到些许的温热。
“摸够了吗?怎么还品鉴起来了?”
“呜啊......抱歉。”
林晞微将自己的手从我的手中抽了出去,语气听上去还有些嫌弃。
她打开了包厢的灯,刺激的光亮一闪而过,随后柔和的灯光照耀了包厢里的整片黑暗。她缓步走向沙发,坐在上面,翘起了腿,一副饶有兴趣的表情看着我。
“你的反应挺快啊。就算我没说,你也能够意识到不能让他们观测到你啊。”
听见她这么说,一股无力感顿时将我包围。我背靠着门,缓缓地滑落坐在了地上。
“不......我根本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下意识地回避他们而已。”
“这和明白了没有任何的区别。”她靠在沙发柔软的靠垫上。“不要太钻牛角尖了。”
是啊。就和她说的一样,就算当时我没有明白,在看见了她现在的反应之后,我也能够猜到她刚才为什么会阻止我走进包厢里。
因为我的二重身现在就在里面。
开什么玩笑。
为什么那个家伙会在这里啊。
思绪的混乱再一次刺激着我的大脑。问题在脑海中乱窜,互相交叉,想要将我的思维彻底搅碎。
我抑制着脑袋里的混乱,重新抬起头看向林晞微。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的声音干涩得可怕,就连我自己都被惊到了。我连忙清了清嗓子,又用正常的声音重新问了一遍。
林晞微会出现在这里,是巧合吗?还是说......
“你.......跟踪我吗?”
林晞微看着我,并没有立刻回答。她微微地阖眼,像是在思考些什么,最后又撇开了视线,缓缓地说道:
“我还没有无聊到跟踪你。”
我想也是。毕竟我从一开始的时候就一直在警惕着周围。她穿着一身黑,我怎么可能会注意不到。
“那你为什么会在KTV?”我无力地笑了笑。“一个人到这里来唱歌,也太寂寞了吧。”
林晞微不屑地瞥了我一眼。
“还能够开玩笑,看来你的状态还不错啊。”
“勉勉强强吧......”
事实上,就连维持现在挂在脸上的笑容,都需要花费不少的力气了。
林晞微也能看出来我真的是在勉强,也不再挖苦我。她顿了顿,缓缓地开口解释道:
“我在商场里面闲逛的时候,恰巧碰见了你的二重身。他一直在这家KTV的门前徘徊,直到某一刻才走了进去,无视了前台的话径直朝里面走去。”
“他的行为实在是有些奇怪,所以我也就跟了上去,看见他走进了你刚才想进去的那个包厢。”
说到这,她也停下了解释。后来发生的事情,估计就是我想要开门进去的时候被她拦截在门口了吧。
还真是千钧一发啊。
如果她没有阻止我,我傻傻地推门走进包厢,就会成为包厢里的同学第二观测的对象。
想到这,我就不由得汗毛直立。看向林晞微的眼神带上了不少感恩。
“谢谢你,帮大忙了。”
“不客气。”
房间里再一次笼罩上一层死寂,我们互相看着彼此,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也许是独处的环境比较尴尬,又或者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争执所带来的隔阂依旧横跨在我们之间。
她想要说什么,几次想要开口,却又是悻悻地收了回去,托着下巴扭过脸。
我也一样,我也有想要说的话。只是一时之间,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我们总是全力装作成熟,结果到头来,大家都还是那个没有想法的孩子罢了。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缓缓地爬上我的咽喉,想要将我扼住窒息。
就在我拼命挣扎的时候,林晞微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缓缓地走到我的身边来,朝我伸出了手。
“别在地上坐着了,不凉吗?”
我呆呆地看着她伸出来的手,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你连最基本的待人处事都被二重身全部夺走了吗?”
她挑起眉质问我,我这才回过神来,抓住她伸出来的手,借助着她的力量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堵着门,我根本就出不去啊。”
“你要去哪?”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把话说出了口,下一秒就开始后悔。因为我没有任何立场去了解她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林晞微拉开门,一股凉风吹过。她回过头,轻轻地勾起嘴角。
“我只是去前台开个包厢而已。”
“开个包厢,你要在这里唱歌吗?”
“嗯哼。”她点了点头。“既然没有地方能回,原本能待着的地方也被别人替代,不如就着现在的情形,将错就错得了。”
“虽然原本没有来KTV的打算,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正好还有你陪我一起,我可要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
“还是说……”她关上了半扇门,指向旁边。“你还是想要回到隔壁的房间去呢?”
我愣住了。或许她一直是这样。是我对她的偏见才导致了最初的争执。
她并不是逃避现实,而是在现实当中,刻下属于自己的想法。
世界改变了她,而她也在用自己的方法,来改变世界。
真是……到底谁才是在学校里阴郁着不愿意说话的人,就连我自己都分不清了。
即使二重身不在我的身边,他还是一直在影响着我。嘴上说着要夺回生活,结果却越来越不像是我自己了。
还真是狼狈啊。
我自嘲地笑了,摇了摇头。
“难得被邀请了,陈熙阳可不是会拒绝女孩子邀请的人。”
“谁邀请你了。你给我回你的包厢去。”
“一个人唱歌的孤单指数可是高到爆表咯。”
“想让我陪你就直说。”
我们两个相视一笑,宛如认识许久的老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