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各位配合骑士团的检查!谢谢!”

那套铠甲表面光洁,保养的十分出色,边缘处打磨的很圆润,不会反过来刺穿他们铠甲之下的内衬。

看他们肩头上沾着的灰尘和草屑,似乎是刚刚从城外赶回来的,应该是被他们的队长使唤着来加班了。

“难怪语气有些不太友善呢,苦命的加班人士啊……”月莉娜小声嘀咕着,指尖在杯口来回摩挲。

领头的骑士抬手按在剑柄上,目光锐利的扫过酒馆里的每张脸:“例行检查。所有冒险者和佣兵出示你们的身份证明,普通人需要报上住址和姓名,进行登记。”

骑士的声音并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让酒馆里最后的那点窃窃私语压了下去。

原本嘈杂的交谈声、酒杯碰撞声都戛然而止,只剩下壁炉里木柴偶尔爆裂的噼啪声。

月莉娜将指尖从杯口移开,心里又重复了一遍“身份证明”这四个字儿。

身份证明……她有这玩意吗?

“安洁好像提到过三天后去取,可是这还没到时候呢…”

邻桌的那两个佣兵显然没料到会突然检查,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刀疤下意识地把手伸向桌下,那里鼓鼓囊囊的,不知藏了什么。

寸头则低声咒骂了一句,从怀里摸索出了一张用某种灰扑扑的晶石打造而成的徽章,正面精细地刻出了他的大致身份信息,而背面则是冒险者协会特有的世界树简笔画。

月莉娜趁机撇了一眼,仅仅看到了其中的一小部分。

这个寸头叫瓦尔根,是个五级的低阶佣兵,擅长使用重型兵器,土生土长的溪木镇人。

骑士的靴底踩过酒馆地板的木板缝,发出沉闷的“吱呀”声。每路过一桌时,他的目光就会在那些人出示的身份证明上扫过一眼。

确认没有问题,他的脚步又会加快两分,在到达下一桌人的时候又会放慢,就这么重复了几次后,他的视线落在了角落里的那张桌子,也就是月莉娜这一桌上。

“你的呢?”

骑士的语气很平静,但他的手却已经搭在了剑柄上,显然是看到眼前的少女半天没有拿出身份证明起了戒心。

月莉娜摇了摇头,语气很是无奈:“我前两天才做完登记,还没到去领的时间。”

骑士的指尖在剑柄上点了两下,眉头微挑,语气变的更严肃了一些:“负责的人是谁?在哪里办的?”他显然没那么容易相信,门口的那几名骑士也已经不再放松,纷纷站得笔直望向了这边。

月莉娜指尖轻敲桌面,语气里没有表露出任何的慌张,乖乖的配合骑士回答着:“就在这个镇上的冒险者协会,一个叫做安洁的小姐帮我办理的,算算时间……应该明晚就办好了。”

骑士的目光在月莉娜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右手松开剑柄又很快攥紧。

他上周去冒险者协会核对工作人员的名单时,确实见过一个叫安洁的姑娘。那小姑娘心地善良,扎个棕色的单马尾,对前台的工作十分上心,不过听说她这两天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好像是被瓦伦家的人给打了。

近期边境的情况太差,管理混乱,加上瓦伦家的贵族子弟不停的添乱,本就让这姑娘徒增了不少工作量,也是为难她还要天天应付瓦伦家的那群人了。

不过,这还不足以让这个骑士松口:“安洁负责新人登记的事?我怎么记得不是呢?”

月莉娜耸了耸肩,眼眸对上了骑士那审视般的目光:“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是一介普通的平民,前几天刚刚办完冒险者登记手续,今天想来酒馆吃对好的。碰巧,赶上了你们的检查,仅此而已。”

骑士放在剑柄上的手顿了下,目光又落在了桌子上那杯还剩一口的温水。

当他重新回过神,才注意到从少女身上飘来的那股茉莉花香,与日轮城内人工养殖的那片茉莉花海的味道一样好闻,甚至更胜一筹。

他正想再追问些什么,酒馆东侧突然传来“哗啦”一声,紧接着便是一阵争抢声和打斗声。

“你这混蛋!还给我!”

听声音,好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溜走的刀疤脸。

“骑士大人!这家伙很可疑!快阻止他!”有人喊了一声,酒馆东侧的桌椅已经翻倒大半,拦住刀疤的正是那个一直啃黑面包的新人冒险者。

那个刀疤脸眼看自己已经暴露,立刻抽出了腰间的短刀准备捅向那个新人,火星溅在他怀里那块绣着星星和太阳的布匹上,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领头的骑士见状立刻冲了过去,佩剑“噌”地出鞘,一剑扫过刀疤的手腕,目光扫过那块露出一角的布匹后顿时怒目圆睁:“随身携带邪教徒信物!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你已是死罪!你若立刻放下武器,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门口的几名骑士也涌过去围堵,酒馆里的众人纷纷往后退,唯独月莉娜端着温水不动,杯口贴到她的唇边,将最后一口水一饮而尽。

眼下,骑士们都已经被那个刀疤脸吸引了注意力,谁还会在乎她一个仅仅是有一点点可疑的柔弱小姑娘呢?

至于那什么邪教徒……书里提过这玩意,但也只是剧情中期几个主角成长路上的经验包而已,没什么好在意的。

那群邪教徒作为中期的反派,实力自然不弱,能把现在的瓦伦家杀的鸡飞狗跳也很正常。

此时的骑士们忙着制服刀疤,领头的那个只是匆匆回头瞥了她一眼,便专心压制挣扎的佣兵,没有多余的精力再追问她身份证明的事。

等刀疤被那几个骑士砍断了两条手臂押走后,月莉娜才起身,和那个骑士做了简单的登记后便走出了酒馆的大门。

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是黄昏了,距离傍晚还有一小段时间。找个没人的地方藏起来,等傍晚变回去后再……

“嘶!”

只是眨眼的功夫,月莉娜便猛地一个后撤步,迅速钻入了一个无人问津的巷子里,悄咪咪地探出头看向了不远处正在交谈的两人。

一个金发碧眼,英姿飒爽,身披洁白的骑士服,满脸笑意。

一个黑发黑眸,隐藏真容,穿着宽大的黑披风,低头沉思。

这一黑一白两人,看的她心里直突突。

“这俩人怎么凑一起去了?我去…剧情的大手发力了?这要是提前给他俩凑成了小队伍,那哪还有我什么事儿啊!”

不用多想,这俩人正是等了一天也没等到尤里安的瑞尔,还有结束了例行工作后上街巡查的克莱斯。

听着两人的交谈,月莉娜感觉背后一阵恶寒,已经能想象到瑞尔见到她回去之后眉头得皱成什么鬼样子了。

“不行不行不行……回去后得想想办法哄一哄他!”

她看向了街对面的面包店,从兜里摸出一枚银币,将兜帽拉的很低很低,低到她不得不看着自己的脚尖走路,在两人没注意到的情况下沿着墙角溜走了。

另一边,瑞尔眉头紧锁,那件宽大的黑披风在镇子上还是挺扎眼的。但现在边境这么乱,有这种奇怪打扮的人也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了,自然也就没有人会为了他而驻足或是停留目光。

“淡蓝色齐肩发,打扮的像是个药师一样的少年吗…”

克莱斯托着下巴沉思了片刻,遗憾地摇了摇头:“抱歉,你说的这个人……我并没有印象。但是如果所描述的这位真的是一位药师,那恐怕他已经被瓦伦家的人强行带去西北战线了。”

“西北战线?”瑞尔的眉头拧的更深了。

克莱斯点点头,给瑞尔解释道:“你不知道吗?守望长城被破已经在帝国里人尽皆知了,瓦莱昂家的家主为此受到了责罚。埃利奥斯家损失了一支圣火骑士组成的先遣小队,瑟兰迪尔家更是派出了不少精锐战力来到了边境线。不过他们好像并没有支援前线,具体在做什么……我也不知道。”

他挠了挠自己的金发,又尴尬的干笑了两声:“呃…瑟兰迪尔家的问题我好像不该告诉你的。不过另外两个已经不是秘密了。关于我刚刚说的瑟兰迪尔家这个事儿……还请麻烦你不要到处乱说。”

瑞尔的黑色眸子与克莱斯的双眸对上,两人互相注视了几秒后,瑞尔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嗯,我尽量。”

“尽量……吗?”克莱斯盯着瑞尔看了半晌,随后摇了摇头,“算了,也是我自己多嘴。那…就麻烦你了。”

和面前的金发骑士道别后,瑞尔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时间已经到了傍晚。他又在镇子上转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天彻底黑下来,他坐在街边的长椅上有些愣神。

“他到底跑哪去了?”

是不是因为这些天自己对他抱有的疑心还是有些重,导致他不愿再和自己同行了?还是说……他被瓦伦家带走了?或者埃利奥斯家的人发现了他,已经把他杀了?

越想越乱,越乱越急。

瑞尔有些烦躁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却在这时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声音。

“呃……瑞尔?”

他回头看去,那名淡蓝齐肩发的少年正站在身后,手里提着两个油纸包,从缝隙里不断飘出阵阵热气。

看着那道自己找了一下午的身影,他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下来,但眉头依旧皱着,语气里还带着没有完全散去的烦躁:“你跑哪去了?怎么一天都没有回来?”

尤里安赶紧把油纸包递过去,指尖蹭到瑞尔的指腹。见他没有躲开,心里松了半口气:“我……交付完委托后又出了镇子一趟,收集了一些新的炼金素材想回头尝试些新的配方。”

他坐到一旁,打开油纸包的动作很慢,语气里的歉意让瑞尔已经绷了一下午的神经彻底松缓:“不过,我在镇外踩中了陷阱,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将手头剩余的事情全部忙完后,第一时间就买了曲奇饼干来给你道歉了,抱歉。”

瑞尔的指尖悬在油纸包上方顿了两秒,才不情不愿地接过来。

看到包装内还散发着香味和热气的曲奇饼干,他的眉头才松了下来,却还是没有给出太多的好脸色:“踩陷阱…我不记得你会这么没有警惕。而且你不是自称什么都知道吗?怎么会踩到溪木镇周边的陷阱?”

尤里安点头如捣蒜,指尖蹭了蹭曲奇的糖霜,语气里有几分不好意思的感觉:“世事难预料,计划赶不上变化嘛!况且,我又不是会预知未来的神,情报上有点小误差也很合情合理呀!”

他说着把油纸包往瑞尔那边推了推,“你快吃,还是热的,我刚刚从街边面包店里买的新鲜出炉的。上次给你的那包我都放凉了,味道肯定不太好,这次的绝对好吃!”

瑞尔叹了口气,捏起一块曲奇塞进嘴里,甜香混着黄油味漫开时,才不经意地扫过尤里安的裤脚。

那上面沾着些湿润的黑泥,膝盖处还有块浅浅的泥印,倒像是真摔过。他没再追问陷阱的事,只是又捏了块曲奇递过去,“以后不要再一声不吭的失踪了,不然……”

“不然什么?你难道终于开始担心起我了嘛?”尤里安笑着将胳膊搭在了瑞尔的肩头。

看着他一声不吭的将那只肩膀上的手拿开后,尤里安有些尴尬的用食指搓了搓自己的脸颊,没再有下一步动作,却听见瑞尔语气平淡的一句:“我不希望我刚刚认识的朋友被瓦伦家的人抓去邀功。”

尤里安愣了愣,随即笑着点点头:“我就知道你开始关心我了,只是嘴上不肯认而已吧?”

“没有,这不是关心。”

“怎么不是?”

“不是就不是。”

尤里安咬着曲奇笑出声,伸手把油纸包往两人中间推了推:“好好好,不是关心。你不关心我,那我来关心你,怎么样?”

瑞尔没吭声,只是慢慢地咀嚼着散发出香甜味道的曲奇,似是在回忆,又像是在组织语言。

过了许久,他看了眼已经落入地平线的太阳,偏过头,难得的对尤里安轻笑了一下。

他只回答了一个简单,却让尤里安感到十分欣慰的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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