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我怎么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一句回答，甚至傻眼到惊叹出声。
林晞微将自己抱的更紧了。她四下张望了一下，在身边找寻着什么，最后拿起了那个小台灯，光亮在房间内不知所措地摇晃着。
“不......我怎么就是个变态了？”
“能说出这种话来你还不算是个变态吗？！”
来理一理思路吧。
我之所以会对林晞微产生怀疑，就是因为她身上实在是有点过于干净，看上去不像是一个被迫流浪的人。
这个地方很明显不能够洗漱，那她又是怎么洗澡，洗衣服的呢？
就算是去市里的浴池，她真的会有那么多钱吗？
所以说，只要搞清楚她到底是怎么洗澡的，我对她的怀疑就会彻底消失。
如果只是单纯地问她平时是什么洗澡的，她很有可能就会对我说谎，所以我选择了一种更能够眼见为实的办法……
“‘能让我看看你平时是怎么洗澡的吗？’”
……不……怎么说出来一股怪味……
刚才的话语在我的脑海中重新响起的时候，我面色一青，终于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要看别人洗澡什么的，这句话听上去真的很像性骚扰啊！
我连忙摆手否认道：“不，不是那个意思！”
“这句话听上去怎么都不像是有歧义的样子啊！”
“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是我想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啊！”
我急忙说明了我话里的意思，就算因为慌张有些结结巴巴的，但还是好好地说出了口。
听完我的解释之后，林晞微并没有立马恢复原样。她放下了手里的小台灯，脸上却还是满脸的警惕。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们两个的距离是不是更远了？她几乎都要贴到墙上去了。
“什么啊，原来你在怀疑这个啊。”
“我很难不怀疑吧。毕竟你说你在这里生活了一个月。”
“说是生活，认真说的话，我也只有每天晚上会到这里来就是了。”
简单点说，她就是只在这里睡觉吗。那好像也可以解释为什么这里的生活气息没有特别重了。
不过，她还是没有解答我的问题。
“可是，就算你不是一直待在这里，你身上也过于干净了吧。总得要去洗澡吧。”
“总感觉你对洗澡格外的纠结啊。”
“我只是对你身上的干净纠结罢了。”
林晞微眯起眼，质疑地打量了一下我。然后趴在了自己的胳膊上，整个人看上去更像是一颗球了。
“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情，不如说，我以为你能猜得到才是。”
我摇了摇头。
“我猜不到。”
“其实很简单，只需要在白天，家里一定不会有人的时候回到那个家里就可以了。”
她伸出手，在空中张开五指。
“二重身一定会执行我们之前做的事情，所以了解她的轨迹就像是了解自己一样容易。”
我点了点头。就像是二重身能后替代我，我们双方的了解是相互的。我也一样能够猜到他会做什么事情。
林晞微看向我，眼睛里有些困惑，
“明明你都能考虑到那么多细节上的事情，为什么就想不到我是平日里回家整理自己的呢？”
确实，按照道理来说这不是一件难以考虑到的事情。但我确实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毕竟这对于我来说是不可能的一件事情。
我摇了摇头，缓缓地说出了理由：
“因为我白天的时候也回不了家，我的家里一直都有人在。”
和林晞微的家里不一样，不管是什么时候我的家里一直都会有至少一个人在。
那个人平时虽然也会出门，但是我完全没办法掌控他出门的时机。
如果让他知道我在平时上课的时间没有去上课而是回到家里，很多的事情都难以解释了。
“是这样吗……”即使是听了我的解释，可是林晞微却还是一副不解的模样，难道我概括的不好吗？
她盯着我，缓缓地说道：
“就算家里有人在，也不会影响到你什么吧？”
“怎么会……”
如果我在平日里上课的时间点回到家里，那在家里人的眼里，岂不算是逃课吗？
林晞微打断了我的话：
“因为，就算你回到家里被发现了，真正有麻烦的是你，而不是你的二重身不是吗？”
林晞微的话像是一支无比锋利的箭矢，撕裂开我的皮肉，扎进了我的心里。
“我……我不理解……”
“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她把脑袋放在膝盖上，两只手从双腿旁边伸了出来，分别竖起一根食指。
“现在以你‘陈熙阳‘的身份活在世界上的并不是你，而是你的二重身。也就是说，所有发生在陈熙阳身上的麻烦都不会作用在你的身上。
“跟你，没有任何的关系。”
她的话语缓缓地飘入我的脑海当中，我紧抿嘴唇。
“不……话不是这样说的吧？”
“我说的有问题吗？”
“确实是这样的没错……”
“那你到底在纠结什么？”
林晞微并不打算放过动摇的我。还是说，就是因为我在动摇，她才会持续追击。
她的视线就像是尖锐的针刺，我瞥开了视线，不敢直视她。
我当然能够理解她的话语，清楚她想要表达什么。
可是……我并不想这么做，更不想这么认为。
听她这样说，简直就像我已经不再是“陈熙阳”了。
“我......我想着，能够尽可能地不影响我的正常生活......”
“你的？我不是说完全影响不到......”
林晞微的话说到一半，便不再继续说下去。她半张着嘴，像是想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是说，你不想影响到你——陈熙阳的生活吗？”
我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开什么玩笑？”
这样的弱处理，换来了林晞微有些沙哑的声音。听上去非常的......沉重。
“不管是你身边的哪一个人，都不认为现在坐在这里的你是陈熙阳，他们只认识那个每天去上学，每天老老实实地听课，回到家里的那个人是陈熙阳。”
“现在这里的你，又凭什么能够支撑起‘陈熙阳’这个名字？除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你有哪一点比那个二重身更像是陈熙阳？”
“不是这样的。”听着她越来越冷淡的语气，我不免有些急躁。“我一直都是陈熙阳，那个二重身只不过是替代我的冒牌货。”
“可是他冒牌出来的你和真正的你没有任何的区别。”林晞微皱着眉。“你身边的人凭什么会认为比你拥有更多共同记忆的他会是假货？”
“那也是时间的问题。是因为二重身代替了太久，所以没有办法区分。他能够代替我，我自然也能够把他从我的生活当中给挤出去。”
“太天真了，这件事完全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做事情不可能只凭借你的一腔热血。”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我坚定地看向她的眼睛。“我决不可能让一个冒牌货顶替我的生活。我更不可能一直过着流浪一般的生活。”
“那又有什么不一样？”突然，林晞微猛地站到了地上，摊开双手，死死地瞪着我：“反正都是活在这个世界上，过着和以前毫无二致的生活又有什么好处？比起那个，无拘无束地活在世界上，没有人注意你，即使犯错了也有人替你承担的生活又有什么不好！”
林晞微几乎是呐喊着说完了后面的话，强烈的情绪朝我扑面而来。我顿时就觉得脑袋一热，咬了咬牙。
“当然不好了啊！因为我一直都是‘我’啊！陈熙阳可不是能够随便被人替代的存在，我更不会允许有人擅自取代我去过我原本应该过的生活！”
“只要那个二重身活在这个世界上，他就会比你更像是你自己！只要他还活着你就不可能会是陈熙阳！”
林晞微脸上的五官全部都皱在了一起。
“二重身的代替是完美的。她能够做到任何我们能够做到的事情，甚至可能做的比我们做的还好！在这样的存在面前，想要夺回原本的生活本来就是天方夜谭！你做的所有努力，都只是他的笑料罢了，是单纯的无用功啊！”
她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胳膊，像是想要将自己缩成一团。
“为什么要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努力？为什么要去做这些根本得不到回报的事情！”
“我绝不同意！”情绪激动之下，我也从床上站起身来，和她对峙着：“世界上没有任何无用的努力。就算最后的结局是失败告终，我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什么都不去尝试！”
林晞微抬起头，看向我。我看见了她的表情，她像是在抗拒着什么，又像是在恐惧着什么。
那双眼睛里面，我看不见任何的希望。
她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低下头，死死地咬着自己的牙关，磨出来了几个字：
“不可理喻......”
“这是我......这就是陈熙阳会做的事情。”
“那你就好好地努力去吧。”她转过身，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了被褥，铺在了屋子里看上去比较干净的那块地板上。“不要带上我就可以了。”
当她那恢复了平静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时，我控制不住地一阵颤抖。
心底阴郁的情绪顺着血管流遍了我的身体，即使没有寒风吹过，我还是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寒冷。
无力感在我和她之间立起来了一面无形的玻璃，好像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传递到她的那边去。
明明只有这一点的距离，却好像是一条难于登天的蜿蜒长路。
我好像被扔进了水池中一样，呼吸困难。即使被捞了上来，身上也沾满了名为“孤独”的水珠。
我又变回了孤单一人。
世界拥抱着“陈熙阳”，抛弃了我，将我扔在了城市的缝隙之中。可我又在这狭小的缝隙之中遇见了她。
是一个和我一样被世界抛弃，行走于缝隙当中的人。
原本以为这不会再是一个孤单的旅行，却不曾想仅仅只是一次小小的争执就让我们两个分道扬镳。
这是坏事，还是说是一件好事？
车头不同方向的人永远不可能出现在同一辆车上，这是好事。
可是我现在的心情却在告诉我，这是一件让人无比忧伤的坏事。
我们两个本来就没有多少沟通，即使是同班同学，今天也才是我们两个第一次面对面说话。
她也有自己的想法，我也有我自己的想法。她能够告诉我这些有关于二重身的事情，我就应该感恩戴德了。
我不该奢望太多。
只是......心里的这份寂寞，却怎么都无法消除。
道歉吗？顺着她的意思去行动吗？
如果这样去做的话......
我可能就真的不再是陈熙阳了。
“当然了，我不会再来麻烦你了。我会做我想去尝试的事情。”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睡去，只是单纯的沉默。
看着她背对着我的背影，我心里的孤独与悲伤被放大了数倍。
就像是起床的时候，发现刚才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境一般。
孤单，落寞。
我躺在硬得如同石块一样的床板上，强迫着让自己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