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尘盘膝于蒲团之上,一夜的吐纳让他内腑的伤势平复了许多。
他正准备起身,开始新一天的修炼,一道敲门声却不期而至。
笃,笃,笃。
声音带着一种节奏感。
叶尘略感讶异,这个时间,会是谁?他起身开门,映入眼帘的,是那道熟悉的、如火焰般飒爽的红色身影。
燕红袖。
她站在门外,晨光勾勒着她英气的侧脸,神情不见了昨日的戏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严肃与郑重。
“叶尘师弟。”她微微颔首。
“燕师姐?”叶尘有些不解,“有事?”
“可否……进屋一叙?”她没有绕弯子,目光直视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
叶尘心中虽有疑虑,但还是侧身让她进了屋。
房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外界的晨光与喧嚣。
燕红袖转过身,竟是对着叶尘,深深地行了一礼。
“还请叶尘师弟,能在修行之路上,指点红袖一二!”
她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力量。
叶尘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起来。他后退半步,避开了她的大礼,声音平淡地说道:“燕师姐,昨日在湖心亭,我应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不。”燕红袖直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师弟昨日之言,并非出自本心。”
她向前一步,逼近了些许,那股属于她的凌厉气势扑面而来。
“当时小小师妹在场,你言不由衷,我看得出来。”她深吸一口气,语气中竟带上了一丝恳求。
“问道湖石碑不会骗人。能在炼气境便深入两千丈,这绝非一句‘功法克制’可以解释。”
“师弟在道法上的见解,必然远超我等。红袖……迫切地需要变强,我愿付出任何代价,只求师弟能为我解惑一二!”
叶尘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剑心,那份源自“太初剑尊”洞悉本源的直觉,清晰地映照出眼前女子的内心。
没有谎言,没有掩饰。
只有一股近乎偏执的,对力量的绝对渴望。
这种渴望背后,似乎隐藏着某种沉重而强大的动力,迫使她不得不抓住眼前这根稻草。
他没有心思去探究别人的过往。
指点一二,本是举手之劳。
然而,小小的脸庞,那双含着泪水、充满了不安与占有欲的眸子,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昨日湖心亭那道几乎要将他手臂灼穿的幽怨视线,还记忆犹新。
他不想再看到她那副模样。
一丝爱才之心刚刚升起,便被这纷乱的尘缘因果压了下去。
罢了。
叶尘心中打定了主意,正欲开口拒绝。
燕红袖似乎看穿了他心中所想,那份犹豫的根源。
她忽然自嘲地笑了笑,说道。
“师弟究竟在担心什么?怕我纠缠于你?”她的语气陡然变得锋利起来。
“师姐我一心向道,对男女情爱毫无半分兴趣。小小师妹便是你的道侣,那又如何?道侣,亦是道途之侣,难道还能阻止旁人向你寻求真理大道吗?”
她凝视着叶尘,眼神变得富有侵略性,一字一句地说道:
“红袖所求,唯道而已,绝无他念。还是说……师弟对自己没有信心,怕与我这般纯粹的求道者相处久了,反倒是你……会对我动了别的心思?”
这番话,大胆,直接,甚至带着几分挑衅。
叶尘闻言,反倒是一怔。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心中那份属于“人”的情感波动,竟真的被这番话击得粉碎。
是啊……这才是他所欣赏的,真正的求道者。
一心向道,心无旁骛,不为凡俗情爱所累。
与小小那种将所有情感与希望都寄托于一人身上的沉重羁绊相比,燕红袖的状态,才是他内心深处真正认可的,修士应有的理想姿态。
那丝爱才之心,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可……小小那边……
他必须先将小小的尘缘处理干净,至少,不能再刺激她了。
叶尘心中叹了口气,刚准备再一次摇头——
轰!
一股毫无征兆的剧痛,猛地在他神魂深处炸开!
眼前的一切瞬间化为一片苍白,仿佛有钢针刺入脑海。那疼痛来得迅猛无比,却又在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紧接着,一股宏大、浩瀚、不含任何情感的意志,如潮水般涌入他的意识。
【璞玉在此,岂有不琢之理?】
【指导她。】
【磨砺她。】
【将她……化为一柄可用的锋刃。】
那是属于“太初剑尊”的神性执念,是对上佳之材本能的雕琢欲,是对天地万物棋子的布局本能。
这股意志是如此的强大,如此的理所当然,瞬间便压倒了他那份属于“叶尘”的,微不足道的人性顾虑。
当他下意识地再次想起“小小”这个名字时,另一阵细微的刺痛闪过,脑海中关于昨日她那委屈幽怨的画面,竟莫名地变得模糊而遥远,仿佛隔了一层磨砂的琉璃。
那些沉重的情感羁绊,似乎在这一刻被剥离了。
他眼中的犹豫与挣扎,尽数褪去,化为一片淡然。
他抬起眼,重新看向燕红袖,平静地开口:
“你说的对。”
“我与你之间,清清白白,唯有寻仙问道,又有何惧?”
燕红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原本已经做好了被彻底拒绝的准备。
她甚至能感受到,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叶尘已经决定要说“不”了。
她都已经开始感到绝望,难道自己想要摆脱那既定的命运,就真的这么难吗?
可峰回路转,他竟然同意了。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伪装。
“师弟……你……”
“明日此时,来此地找我。”叶尘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只有一次。有什么问题,你且准备好。”
燕红袖心神剧震,那股狂喜迅速沉淀下来,化为无比的郑重与感激。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再次对着叶尘,深深地,恭敬地行了一礼。
这一次,叶尘没有再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