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笑了。
那笑容，就像是拨开了所有的阴霾，在一瞬间，让她变回了那个眉眼弯弯、纯净无瑕的少女。
她现在的容颜清美绝伦，在这昏暗房间中，如同一朵悄然盛开的夜昙，美得令人心悸。
“起初，我是很不适应的。”她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回忆的甜意，“天剑峰太大了，规矩又多，师姐们虽然友善，但我总觉得隔着什么。每天除了吐纳就是听讲，枯燥得想哭。”
“可是后来，当我第一次成功引气入体，感受到灵力在经脉中流淌时，一切都变了。”
她的眼神亮了起来，像是点燃了两簇星火，充满了雀跃与欢欣。
“那种感觉……很奇妙。身体变得轻盈，五感变得敏锐，我好像能听到风的声音，能看到空气中飘浮的灵气光点。”
“我忽然明白，我不再是那个只能跟在公子身后，连您飞掠时掀起的风都承受不住的凡人了。”
“那是我心态的变化，公子。是我……觉得自己终于有资格，可以和您并肩行走的底气了。”
她微微歪了歪头，长长的睫毛在灵光下投下阴影，语气中带着一丝少女独有的、羞涩而又大胆的憧憬。
“我甚至……开始偷偷地想，以前那些不敢想的未来……是不是，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了呢？”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那份欢快的气氛，突然中断。
她脸上的笑容未变，但眼底的星火却在一点点熄灭，逐渐被深不见底的寒潭所取代。
“可是公子，你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吗？”
她自问自答，声音深沉了一分，像是从温暖的午后，一脚踏入了带有刺骨寒风的深秋。
“没错，你知道的。”
“当我写下第一封信，却迟迟收不到回信时，我只是……有点失落。”她低声说，像是在对自己倾诉。
“我告诉自己，公子一定是在忙着修炼，没空理会我。嗯，一定是这样的。公子那么厉害，肯定比我更努力。”
“所以，我也更加努力地修炼。我拼命地吸收灵气，拼命地领悟道法。我想着，等下次见到公子的时候，一定要让您大吃一惊，一定要让您夸奖我，甚至……改变对我的看法。”
她抬起头，目光穿透黑暗，仿佛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公子你知道吗？以前在青阳城，我真的只是一个卑微的侍女。我那时候唯一的想法，就是希望公子过得好，我能一辈子侍奉您，就心满意足了。我从未……有过任何其他的想法。”
“可是！”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而刺耳！伴随而来的，是她周身灵力的一次疯狂暴涨！
那股力量不再是单纯的威压，而是带上了一丝毁灭性的、狂暴的意志！
叶尘只觉得一股巨力袭来，身形竟被逼得微微一晃。
他不再保留，体内的灵力毫无保留地奔涌而出，将灵力输出提升至了近五成，才堪堪抵住了这股突如其来的冲击。
小小的眼眶，已然通红。
那里面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只是化作了更深的怨与恨。
“是你！叶尘！”她一字一顿地喊道，声音都在颤抖，“是你自己！是你亲手给了我希望！你还记得吗？在那个小院里，你问我，想不想修仙！”
“你知道我当时有多慌乱，又有多么高兴吗？！我以为……我以为你看我的眼神变了！我以为你是想和我……一起走上这条路！呵呵……”
她发出一声悲凉的自嘲，像是在嘲笑当初那个天真到愚蠢的自己。
“我真傻，真的……从那个时候起，你就在我的心里，亲手种下了一颗种子。”
话音落下，她身上那股狂暴的气息，又奇迹般地收敛了。脸上的激动与愤怒消失得无影无踪，变得平静如水，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后来，我拜入仙门，修为日进千里。”她平静地叙述着，好像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那颗种子，发了芽，长成了参天大树。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我们两个人的未来。”
“可是，你却无视了它。”
“三个月，四个月，五个月……我每天晚上，都躲在被子里哭。起初，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后来，我开始害怕，害怕你是不是遭遇了不测……”
“我甚至，在师尊面前失态了……若不是师尊她老人家慈悲，以无上神通为我重现了你在宗门的画面，我还真以为，你已经不在人世了呢。”
说到这里，小小的语气突然变得玩味起来。
她伸出一根纤长的食指，轻轻贴在一侧白皙的脸颊上，眼珠向上转动，微微歪着头，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仿佛在努力回忆什么的表情。
“可是……我看到了什么呢？”
“我看到公子您……好得很呢。”她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却让叶尘心中警铃大作。
“你和那个……一头红发的师姐，聊得很开心嘛。开心到……连回复我一封信的功夫，都没有了呢。”
叶尘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燕红袖？
他与她，不过是在一年前的问道湖畔，有过一次短暂的偶遇。在那之后，便再无交集。为何在小小的口中，却变成了“聊得很开心”？
小小自然不知道他心中的疑惑，她依旧微笑着，那笑容甜美而纯净。
“果然，师尊和师姐们说的是对的。”
“他们告诉我，你根本就看不起我。因为……我只是你那个‘小小’的仆人罢了。”
“他们还告诉我，在凡人的世界里，一个侍女的死活，一个侍女的想法，根本就没人在意，没人会在乎。是我想得太多了。”
她的笑容越是温柔，叶尘就越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冰冷。
突然！
毫无征兆的，那股灵力冲击陡然增强了数倍！其强度，已经无限逼近金丹境的门槛！
叶尘也不再有丝毫保留。体内的无名功法运转到极致，磅礴的灵力如山洪暴发，全力抵抗着这突如其来的致命一击！
饶是如此，他的护体灵气也被压迫得发出了“咯吱”的悲鸣。
他估算了一下，若不动用真正的道法，单纯比拼灵力消耗，以对方那“青玉之根”恐怖的恢复速度，自己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而小小，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两人之间，仅有一步之遥。
她温柔地凝视着他，四目相对，近得仿佛可以在黑暗中看清彼此瞳孔中的倒影。
若不是两人之间那磅礴无比的灵力还在疯狂碰撞，任谁看了，都会以为这是一对久别重逢的爱侣，在低声倾诉着思念。
“所以……”她开口了，声音轻得仿佛情人间的呢喃。
“确实是公子不要小小了呢。”
“公子……是选择那个红头发的师姐了吗？”
她微微歪着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闪烁着孩童般纯粹的好奇。
“你们……到哪一步了？已经是结为道侣了吗？”
“还是说……连那一步，都已经做过了？”
叶尘基本可以断定了。
小小的师尊，清羽长老，她那所谓的“无上神通”，恐怕根本就不靠谱。又或者说……她是故意的。
她截取了自己与燕红袖偶遇的画面，再让座下的弟子去“引导”心神不宁的小小，让她相信自己移情别恋，从而斩断尘缘，专心于大道。
在她们看来，自己一个灵根驳杂的记名弟子，根本配不上拥有“青玉之根”的天之骄女。
而自己，又恰好一头扎进了问道湖，整整一年与外界隔绝。
叶尘内心无奈地苦笑起来。
他甚至猜测，即便自己当初回了信，那些信件，恐怕也根本送不到小小的手上。
也就是说，无论自己怎么做，这种情况的发生，都是必然的。
事已至此，再去追悔已经发生的事情，毫无意义。
重要的是……
叶尘看着眼前这个被偏执与绝望包裹的少女，看着她眼中那既纯粹又疯狂的情感，他知道，必须处理好这件事。
否则，这颗因他而种下的果，这朵因他而盛开的花，将会把两个人，都拖入无尽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