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大长老和一众一转族人所化的血雾涌入,猩红的生机顿时规模暴涨,浓郁的气血几乎凝成实质,将纳兰桀干瘦的身躯彻底淹没。
他张开双臂,脸上笑得有些癫狂,仿佛已经触摸到了重回巅峰的契机、突破瓶颈的机缘。
然而,就在他埋头只顾着吸收这股磅礴力量之时——
林墨并未如先前那般直接与他争夺生机,反而运转起《噬魂炼怨诀》中一段极为隐晦艰深的法门。
神识如丝如缕,悄然探入那粘稠的血色洪流之中。
霎时间,无数恐惧、不甘、怨恨的哀鸣,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识海!
那是无数纳兰族人被血祭时残留的怨念,狂躁暴戾,此刻正与那被强行提炼出的生机互相纠缠着,不分彼此。
“就是现在!”林墨心中冷喝。
他并指如剑,虚点向那血色洪流,口中念念有词。
噬魂炼怨诀,人怨劫!
此法并非直接攻杀他人识海,而是以自身神识为引,将那磅礴血流中蕴含的无尽“人怨”之力剥离、汇聚、引导。
让这份“人怨”,去到它该去的地方。
只见那倾泻而下的血色洪流微微一滞,其中隐约浮现出无数张扭曲痛苦的灰白面孔,畸形、扭曲、模糊不清。
他们不甘心地张着嘴,似是在发出无声的哀鸣。
下一瞬,这些凝聚了纳兰族人临死前,酝酿出的最为极致的负面情绪,顺着生机流去的方向,尽数灌入了纳兰桀的识海之中。
“呃啊啊啊啊——!!!”
沉浸在猩红气血中的纳兰桀,表情骤然凝固。
纳兰桀的血亲族人们,在死前的恐惧、不甘、怨恨,化作了一句句带着情绪的话语,回荡在他的识海中。
“为什么……”
“不、不要……”
“你不得好死!!!”
“……”
此般冲击之下,纳兰桀虚弱衰老的身躯被盎然生机填补的满足感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扭曲与混乱。
原本因吸收这份猩红生机,而在皮肤之下生出的隐约可见的血色纹路,此刻竟是变得如同活物般,疯狂地扭曲蠕动起来。
吸收的过程被强行打断,本就混乱狂暴的猩红生机彻底失控,在他体内疯狂乱窜,反噬五脏六腑,冲刷经脉窍穴。
身心内外被如此催促,纳兰桀忍不住抱头哀嚎,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老祖!”
家族祠堂处,纳兰肃仰头看着高空中的情况,心中惊骇欲绝。
这个原以为不足为惧的小子,竟是施展出了如此诡异的手段,让老祖落得这等险境?
可对此他却是有心无力。
眼下,纳兰肃以一己之力,维持着血炼祭坛和护族大阵,根本无法分心去出手相帮。
他只能寄希望于,老祖只不过是一时疏忽大意,用不了多久便能自行调整好状态,重振雄风。
纳兰肃的想法没错,身为三转巅峰的大能,面对这般反噬,纳兰桀就算是硬抗也能抗得过去,就是不太好受罢了。
然而,林墨岂会放过这绝佳时机?
他周身的魔焰再度燃起,一身魔功尽数施展,天魔剑上爬满了狰狞的纹路,血光大盛。
这一次,林墨的目标不再是那股庞杂的猩红生机,而是——
直指纳兰桀!
趁着他的神魂遭受怨念反噬、体内力量失控暴走的瞬间,林墨尽数调度自身魔元,将《祭血化魔咒》的吞噬之力催动到了极致。
背后,黑焰羽翼全力扇动,直冲进血海之中。
天魔剑刺入纳兰桀胸膛,全力抽取着他体内的气血生机。
纳兰桀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萎,血肉流失、皮肤皱起,白骨之相凸显而出。
他那双猩红的眼中,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怨恨和难以置信。
纳兰桀用最后的一丝意识和力气,伸了伸枯瘦的手掌,似乎想抓住什么,最终却又无力地垂下。
生机彻底断绝,纳兰桀变成了一具狰狞的干尸。
随着林墨拔剑而出,他无力地从半空中坠下,重重地砸在血炼祭坛上,尸骨四散而出。
一位三转巅峰的修士,就此陨落。
“噗——!”
老祖毙命,一直在为他主持血炼祭坛的纳兰肃也遭受到了剧烈的反噬。
原本,他同时接手血炼祭坛和护族大阵,就几乎是强弩之末了。
如今反噬之下,他殚精竭虑维持住的平衡,被瞬间打破。
纳兰肃喷出一口黑血,周身气息瞬间萎靡下去,身形一软,瘫软在地。
失去了他的维持,护族大阵的光幕也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场中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唯有血炼祭坛的余威仍旧,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与邪异。
林墨落回地面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
一连串的高压战斗,让他也感到一阵虚脱。
虽然有着《祭血化魔咒》炼化那些气血,使得如今他体内的魔元前所未有的充盈。
但神识过度消耗,加之一直以来的殚精竭虑,林墨的神魂,可谓是疲倦万分。
不行……还得好好善后。
他强撑起精神,目光扫过全场。
一旁,原本纠缠在一起谁也奈何不了谁的两位少女,此刻已经分出了胜负。
在见识到自己老祖的陨落后,纳兰嫣然便已经无心再战,手中长剑滑落,跪倒在地,面如死灰。
身影一晃,林墨如同鬼魅般瞬间出现在纳兰嫣然面前。
纳兰嫣然来不及反应也无心去反应,并未作出任何防备的举动。
林墨故意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俯下身看着她。
伸出手指,轻佻地划过她温热滑腻的脸颊,声音低沉而充满威胁之意。
“想活命吗?”
纳兰嫣然浑身一颤,眼中充满了恐惧,说不出话,只是连连点头。
“那就乖乖去维持住这个护族大阵。”
林墨的手指在她下颌处流连,说出的话却冰冷刺骨。
“若是阵法现在破了,外面的人进来……”
“你猜,会发生什么事?”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瞥向不远处瘫软在地、奄奄一息的纳兰肃。
纳兰嫣然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更加惨白,点头如捣蒜。
她缓缓站起身,去到了家族祠堂,借助那几筐还未用尽的灵石,维持起护族大阵。
半空中,原本摇摇欲坠、稀薄暗淡的光幕,又重新变得稳固起来。
见状,林墨这才放下心来,瞥向一直沉默着站在稍远处的徐念卿。
只见她小脸煞白,嘴唇微微颤抖,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是恐惧、委屈和茫然。
“他刚才的样子……好可怕。”
“天魔宗魔子……”
“也许,这才是真实的他?”
这是林墨第一次在她面前毫无保留地使用魔功,尽显魔子威势。
此刻她才真切意识到,自己平日调笑骚扰的对象,手段竟是这般狠辣。
回想起那个外冷内热、喜欢假正经、本性不坏甚至称得上有些悲天悯人的他,对比起眼前的形象来,怎么看都重叠不到一起。
徐念卿心中胡思乱想着,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低下头不敢出声。
林墨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了然。
但眼下善后之事至关重要,只能暂且将安抚的念头压下。
他迅速行动起来,首先找到了纳兰桀散落的食指指骨,将其上的那枚质地古朴的储物戒指取了下来,神识粗略一扫,心中微动。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座依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血炼祭坛上。
此物诡异邪性,但能强行提炼生灵气血转化为生机,或许未来有用。
就算用不上,留在此地也是个祸患。
就在林墨站在原地,思考该如何处理它时——
这座血炼祭坛,竟是微微一颤,骤然间压缩凝聚,化作了一段猩红丝带。
随即飘到林墨身前,自顾自地缠在了他腰间的天魔剑剑柄上。
“嗯?”
林墨皱了皱眉,伸手握了握。
它的质感不再似先前那般黏腻,似乎真的成了一段可以用于缠在剑柄上的寻常丝带。
林墨感觉,自己现在似乎能够借助天魔剑,来操控它,做到如臂指使的程度。
“这……”
一件新法器?
他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不过既然此物在自己的天魔剑面前温顺至极,那也应该可以算得上是自己的东西了吧。
既然如此,林墨便不再深究,毕竟眼下还有诸多要事。
环顾四周,纳兰府内尸骸遍地、血腥冲天,护族大阵的光幕如今虽然有纳兰嫣然维持,但想必也撑不了多久。
他周身魔气未散,连番的杀戮与吞噬,让他此刻的气息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邪异。
林墨能清晰地感受到,身旁的徐念卿心中,那满溢而出的犹豫和恐惧。
于是,他撤去了周身散发的魔焰,看向那个低着头、纤细肩膀微微颤抖的少女。
林墨冲她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尝试着开口,声音略显沙哑低沉。
“念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