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那座金碧辉煌、如同宫殿般的别墅,此刻却显得异常空旷和安静。
今晚有一场汇聚本市所有上流人士的商业宴会,父亲、母亲、大哥唐骏捷都已盛装出席。
偌大的豪宅里,只剩下几个百无聊赖的年轻身影,和一群悄无声息、幽灵般穿梭的女佣。
唐柔蜷缩在客厅那张宽大得足以躺下七八个人的真皮沙发角落,将双腿抱在胸前,下巴轻轻搁在膝盖上,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像一只试图将自己藏起来、躲避全世界的小猫咪。
她没有看电视,也没有玩手机,那双向来清澈明亮的眼眸,此刻却失去了焦点,只是呆呆地望着前方那面光可鉴人、能倒映出整个客厅奢华景象的黑色大理石墙壁,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远处的另一侧沙发上,二哥唐扈正以一种极其不雅的姿态,将双腿翘在昂贵的茶几上,刷着手机上的短视频,屏幕的光芒在他那张痞帅的脸上忽明忽暗。
三姐唐昭雪则敷着一张最新款的贵妇面膜,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客厅里的气氛安静,却又充满某种难以言喻、诡异的张力。
唐扈的拇指在屏幕上飞速划过,一个个搔首弄姿的网红和浮夸的搞笑段子在他眼前闪现,却无法在他的心中激起半点波澜。
他的余光,不受控制,一次又一次瞥向那个蜷缩在角落的妹妹。
他的心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困惑。
这个五妹,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几天前,在那场由大哥主导的鸿门宴上,被父亲和大哥联手算计、当成交易筹码推出去后,她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失魂落魄地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不闻不问。
唐扈和唐昭雪当时还在暗中幸灾乐祸,他们以为,这个向来有些倔强的五妹,终于被彻底击垮了,即将就此沉沦下去,变得更加怯懦、更加容易掌控。
然而,从那天之后,一切都变了。
早晨,他们在餐厅见到她时,虽然看起来依旧有些憔悴和胆怯,但那双眼睛里,却莫名地多了一股他们从未见过、如同星辰般璀璨的力量感。
再隔天,也就是鸿门宴后的第三天,她又恢复那种魂不守舍的模样,一整晚的家庭晚宴,她都像个梦游的木偶,频频失态。
可诡异的,向来严厉、最重规矩的父亲,竟然破天荒没有对她进行任何责难,反而任由她发呆。
第四天,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出门下副本,只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庭院的凉亭里,一坐就是一整天,不知道在眺望什么。
然后就是今天。
她就像现在这样,把自己缩在角落里,变成一个对外界毫无反应的角落生物。
这一切的反常,都让唐扈和唐昭雪感到心烦意乱。
突然,唐昭雪那双藏在面膜后的美眸,微微一凝。
她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死死锁定在唐柔那白皙、优美的脖颈上。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条她从未见过、极其精致的项链。
那是一条由极细的秘银编织的链身,在客厅水晶吊灯璀璨的光芒下,流转着如星河般梦幻的光泽。
吊坠,则是一颗被完美切割、打磨成月牙形状的宝石,通体散发着一种低调、清冷,却又无比浑厚的魔力波动。
唐昭雪缓缓坐直身体,揭下面膜,露出一张精致、无可挑剔的脸蛋。
起身,莲步轻移,走到唐柔面前,居高临下,用一种审视、不容置疑的语气开口问道,“你脖子上这条项链,哪来的?”
突如其来的质问,如同一根针,刺破唐柔的思绪气泡。
她猛地一个激灵,从无尽的神游中惊醒过来。
她茫然抬起头,看着眼前神情冰冷的三姐,下意识伸手,捂住胸前那枚带着微凉触感的月牙吊坠。
“没……没什么。”
唐柔的眼神有些躲闪,支支吾吾回答,“就……就是今天出去买东西,店家送的……赠品。”
“赠品?”
唐昭雪发出一声充满讥讽的冷笑,她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纤细手指,几乎要戳到唐柔的脸上,“唐柔,你把我当傻子,还是你把你自己当傻子?”
“我唐昭雪从小到大,见过的奢侈品、收到的赠品,堆起来比你人都高!那些东西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你脖子上这条项链万分之一的成色!”
“它的材质,是市面上早已绝迹、最顶级的秘银!”
“吊坠那颗,如果我没看错,是只在60级以上副本中出现过、能安抚灵魂、稳定精神力的【月光石】!”
“最重要的是它的做工!!!”
唐昭雪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那份源自骨子里对美丽与奢华的极致追求,让她此刻的眼神,充满嫉妒火焰,“它的设计简约不失高贵,切割工艺完美到无可挑剔,特别是上面那股内敛而又磅礴的魔力波动……这绝对是出自某位隐世的炼金宗师之手!是真正的艺术品!”
她步步紧逼,强大的气势压得唐柔节节后退,“说!从实招来!这东西,到底是谁送你的?!是不是……那个叫林业的野小子?!”
就在唐柔被她这番咄咄逼人的质问,逼得脸色惨白,被迫往本就没有空间的角落缩去,陷入困境一一
咔哒!
别墅那扇沉重的雕花大门,被人从外面,用钥匙打开。
一道纤细、高挑,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冰山般高冷气息的俏丽身影,拖着一个与她身形完全不符的标准行李箱,缓缓走了进来。
客厅里,那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凝固。
唐扈、唐昭雪、唐柔三人,几乎是同时,不约而同地转过头,看向门口。
当看清来人的瞬间,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极致的讶异。
“四妹?”
“四姐?!”
来人,正是唐家排行老四一一
那个一年到头都看不见几次人影、待在国外的时间比在家里的时间还长、特立独行到连父亲都拿她没办法的艺术天才——唐瑾。
唐瑾拖着行李箱,走进这间既熟悉又陌生的客厅。
那双平静如古井的眼眸,淡淡地扫过眼前的三人。
毫无波动的眉毛,以一个极其微小、几乎只有1点像素点为单位的基础,快速抬起又放下。
对眼前这出家庭闹剧,连一丝多余的好奇都没有。
她缓缓开口,声音空灵得不似凡人,仿佛带着一丝山谷间清晨的薄雾,“父亲,母亲,大哥呢?”
唐扈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他收起那副纨绔姿态,难得正经地回答道,“他们今天去参加商业宴席,不在家。”
“嗯。”
唐瑾淡淡地应了声,不再多言,拖着行李箱,准备径直前往二楼自己的房间。
然而,就在她经过唐柔身边,即将与之擦肩而过时,她的脚步,却毫无征兆地,缓了一下。
她那双空灵的眼眸,第一次,有了焦点。
那焦点,落在唐柔脖颈间,那条在灯光下散发着清冷光晕的月光石项链上。
唐瑾停下了脚步。
她侧过头,用双仿佛能看透世间一切艺术品本质的眼睛,静静地,端详那条项链足足三秒。
其他三人看着唐瑾,莫名其妙又紧张。
最后,在那极其罕见、甚至可以说是破天荒的沉默之后,她缓缓地,用她那惜字如金、空灵的声音,轻轻地,说出了三个字。
“很好看。”
说完,便不再有任何停留,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转角。
唐扈看着四妹离去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只知道自己这个妹妹的审美高到离谱,但他不懂艺术品,自然无法理解刚才发生的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
然而,一旁的唐昭雪,却如同被九天玄雷当头劈中,整个人都傻了,彻底僵在原地。
她那因嫉妒而略显扭曲的俏脸上,此刻只剩下无法用言语形容、极致的震惊与不可置信。
很……好看?
那个常年登上国际顶级艺术杂志封面、被无数艺术家奉为缪斯女神、对一切审美挑剔到近乎病态、对任何人任何事惜字如金、甚至面对父亲的雷霆震怒都不会有丝毫动容的四妹……
竟然,破天荒的,为了唐柔脖子上那条来历不明的项链,停下了脚步。
竟然,用她金贵到极致的嘴,亲口,说出了“很好看”这三个字?!
很好看。
这三个字,对于普通人而言,或许只是一个比正常水准高一些的赞赏词汇。
可是,如果一份作品,能被唐瑾,这个审美标准高到连梵高的《星空》都能被她挑出三处构图缺陷的怪物,亲口称赞一声好看——
那就代表这份作品,已经不是简单的艺术品了!
而是一个真正能登上国际艺术的最高殿堂,与那些流传千古的名作并驾齐驱,获得最高荣誉的……至宝!
好看二子,就能获得如此殊荣……
而唐瑾刚刚说什么?
很!好!看!!!
唐柔脖子上那条项链,此时此刻,已然成为连世界最顶级的神偷都不敢随意觊觎,只敢在博物馆的重重安保之下,隔着防弹玻璃与警戒线外远远观望的……绝世珍宝!
唐柔……
唐柔你怎么这么该死!!!
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猛烈、更加无法抑制的嫉妒与怨毒,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水,瞬间将唐昭雪的理智彻底淹没。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那个叫林业的野小子,随手拿出来的东西,就能如此轻易、一次又一次,将自己的世界观、将自己引以为傲的一切,碾得粉身碎骨?!
而唐柔,她又是哪来的狗屎运,能够遇见这样一个连自己都嫉妒到发狂、如此优秀的男人?!
与他相比,自己那个只会花天酒地、除了家世就一无是处的未婚夫朱家大少,简直就是一坨扶不上墙的垃圾!
唐昭雪的双拳死死地攥紧,鲜红的蔻丹因为过度用力,深深嵌入掌心。
这份刺痛,丝毫无法缓解她内心的疯狂。
而另一边,唐柔则完全没有注意到三姐那即将失控的情绪。
她只是怔怔地,望着四姐唐瑾消失的背影,出神许久。
被四姐,称赞了……
这条项链,被四姐,说很好看……
这就代表这条项链,得到了这个世界上,最挑剔、最权威的认可。
一股莫名、无法言喻、被附属的感觉,让唐柔的心,像被泡进温热的蜜糖里,甜得发腻。
林业的手艺,被四姐认可了……
明明被称赞的不是自己,却比自己被称赞,还要开心,还要……自豪。
这种奇妙的情绪,让她不受控制抬起手,轻轻抚**前那枚带着少年指尖余温的月牙吊坠。
脸上,缓缓地,绽放出了一个她这十八年来,从未有过的,最唯美、最纯粹、最幸福的笑容。
那笑容,如同暗夜中悄然绽放的昙花,美得令人窒息,美得不似凡间之物。
一旁的唐扈,看着五妹脸上那份发自内心、不含任何杂质的幸福,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个总是倔强、沉默、将自己包裹在厚厚冰壳下的妹妹,露出这样的表情。
而唐昭雪,则因为这个笑容,联想到那个男人的身影,联想到了他的一系列操作。
由嫉妒、愤怒、难堪、憎恶……无数种负面情绪交织而成、无法言语的黑色风暴,彻底填满了她的内心与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