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睁眼，便是温莎那张阴郁的脸颊。
此刻的末枝正枕在温莎的大腿上，四周一片安静，两人仍位于殿堂的中央，只是不知道兰蒂丝去了哪里。
“您醒了，族长大人。”
温莎温和地笑着，盯着她的眼眸带着毫不掩饰的温柔。
“咱这是...”
稍一动脑子，便想了起来方才被做过的事情。
羞耻感涌上心头，末枝的脸颊顿时便红的能滴出血。
刚才自己那副狼狈的样子被温莎看了个尽，自己身为族长的颜面现在真的是丢的一点都不剩了...
温莎一直用着右手抚摸着末枝的额头，似是在体验这久违的触感。
“你的右手，被那家伙治好了吗？”
“嗯。”
她轻应一声后便没再言语，只是静静注视着末枝的脸颊。
末枝被她的盯的有些不好意思，一想到温莎方才见到了自己那副模样就感到羞耻，就是不知道现在她心里是怎么想自己的。
“既，既然已经治好了，那咱们就赶紧回去吧。”
末枝有些慌忙的站起身，背对着温莎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像是害怕见到她的脸似的刻意回避着温莎的视线。
她的耳根子红透了，即便是背对着自己，温莎也能看到她脸颊两侧的红晕。
“那家伙...没对你做什么吧？”末枝稍侧着身问道。
“没有...多亏了族长大人保护我。”
末枝并未见到，此刻温莎眼中的阴霾已经蔓延至眼底，右手的指关节已经被掐的泛白，她似乎很讨厌这只刚复活没多久的右手。
无能与愤怒在心腔中徘徊，自己又依赖了她，又给她添了麻烦，让她受到了如此的羞辱...
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这只右手造成，是不是当初不把这只手带回来，或是将这只手碾碎了吃下去，族长大人就不会遭受这些事情了。还是说，自己就不应该像个自大的笨蛋一样独自一人去暗杀那个贵族，是不是只要还像以前那样毫无底线的依赖着她，自私地待在她身边就行了，直到迫不得已与自己分开的那天，自己也只需要简简单单结束自己的生命就行了。
可是果然...这些全部都源自于内心的嫉妒，嫉妒着自己死后那些依然能靠近她的事物，嫉妒着自己死后那些依然能让她在乎的食物，一想到此，心中的这份焚火般的嫉妒似乎就连死亡也已经无法彻底抹除了，如果抱着这份嫉妒的心死去了，想必自己一定会成为怨念的精灵，继续贪恋着她的身边吧...
那至少，在自己彻底死掉前能再为族长大人做些什么，能让自己的这份嫉妒之下稍微平息一些...至少死掉后不要再给她添麻烦了...
‘吾要让你去杀掉皇女的新婚丈夫。’
兰蒂丝的这句话依然盘旋在温莎的耳边。
她知道这件任务几乎与自杀无异，即便是真的完成了也一定是个同归于尽的下场。
可是兰蒂丝已经承诺过她了，只要自己真的去做了，无论成功与否她都会履行自己的承诺，不再像这般羞辱她的族长大人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自己的死也是有价值的...
——
回去的路上，末枝察觉到了温莎似乎有些异常。
虽然她平时就不爱笑，也总是这样一副忧郁的脸，可与之相处了这么多年的末枝看得出她的情绪似乎很低落，眉眼要比平时更加低了几分，不知现在在想些什么。
“温莎...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咱吗？”
温莎从失神中清醒，她沉默了片刻后便忽然开口道：“族长大人，我想离开族群了。”
“离开族群！？”
末枝惊的直接在车棚里站了起来。
她有些紧张地问道：“为什么要离开族群？啊，难道咱不在的时候有人欺负你吗？！”
这样想着，她便气恼地撸起袖子怒道：“你告诉咱是谁，咱非要治治那个家伙！”
“不是的，没人欺负我...”
“那到底是为什么啊？”
末枝又一屁股坐了回去，面色显得有些丧气。
“因为...”
因为自己马上就要去做一个无异于自杀的任务，如果这么说出来的话族长大人一定会生气的将自己关进屋子里不让自己出来的。
她吸了口气，随便找了个理由说道：“因为我想到外面去看看。”
“族长大人您是知道的，我从小就体弱多病，长大了也从未独自出走出过族群。其实早在很久以前，我便想到外面看看世界了，只不过一直没找到机会和您说。”
“所以，请允许我任性一回吧，族长大人...”
温莎说着违心的话，藏在身后的手已经攥的发白。
走出族群？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她也对外面的世界丝毫不感兴趣，她只想要待在末枝一人身边，她才是自己所见到的过的最美丽的风景，除此之外皆是如灰抹般暗淡无色。
“温莎...”
末枝想要挽留，可她确实从小到大都一直待在自己身边，自己不能再依赖着她，将她继续囚在身边了。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陪着温莎一起到外面的世界看看，就像天空中旅行着的魔女一样无忧无虑着，每天早上起来只要思考今天又该到哪里去玩就行了，可是自己是一族之长，族人还都对自己抱有很高的期望，根本不可能脱得了身。
“如果温莎执意要去的话...咱也会支持你。”
“嗯，谢谢族长大人。”
“温莎打算什么时候去？”末枝有些急切的问道。
温莎沉默着片刻，缓缓开口：“今天...”
“今天？！这么着急干嘛？”
末枝急的又站了起来。
她低着声，语气略带委屈地说道：“就不能...再多陪陪咱几天呗。”
“抱歉，族长大人...”
按照兰蒂丝给的情报，杀掉皇女新婚丈夫的最好时机无疑是四天后大婚的那天。
从这儿到人族的王城即便是魔女也需要花上两天两夜的时间，更何况自己只能用马车赶路，需要的时间便会更久。
“怎么会这么突然...”
一路上两人的心情都非常低落，沉默着没再吭声。
到了家后，温莎便开始着手收拾行李，几块面包，几件衣服，再加上一柄匕首和几枚被末枝硬塞进去的银币，这些便够了。
收拾完行李后，末枝站在门前，依依不舍地握着温莎的手，眼角甚至已经流出了几滴清泪。
“要是碰到坏人一定要赶紧跑哦！”
“嗯...”
“要是找不到住的地方就赶紧回来哦。”
“嗯...”
“还有就是，每个月一定要寄信给咱，听见了没?”
“...嗯。”
...
末枝像个老母亲般对着温莎千叮咛万嘱咐，足足过了十分多钟她才不舍地松开了握住温莎的那只手。
望着渐渐离去的背影，末枝在门前站了又站了好一会，直到彻底见不到温莎的身影，她才回到自己那已经变得冷清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