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刚…救了他。用了一种近乎奇迹的方式,而那方式,似乎与她胸前那枚与自己息息相关的黑石密不可分。
“为…为什么?”法的声音因脱力和惊魂未定而有些沙哑,“你为什么要冒险救我?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参赛者。”他甚至可能是这个时代的“异数”。
法涅斯缓缓转过身,冰雪般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探究,有审视,还有一丝…极其罕见的、仿佛看到同类般的波动。
“微不足道?”她重复着这个词,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或许吧。但在这个时代,除了我,你是唯一一个…能引动元素、施展真正魔法的人。”
她的声音清冷如泉,却像一道闪电劈入法的脑海!
魔法! 她注意到了!她看到了他最后试图操控气流的挣扎!
“你…”法的心脏猛地一跳。
“你的能量波动…很奇特。不属于这里,不属于现在。”法涅斯打断他,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拂过胸前那枚幽黑的石头,那石头在她触碰下,似乎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温顺流光,“就像…逆流而上的鱼,闯入了不该存在的河段。”
法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机会来了!他必须抓住!
“你说得对。”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直视着法涅斯那双仿佛能洞穿时空的湛蓝眼眸,“我…不属于这个时代。我来自未来,一个…战火纷飞、光暗失衡的未来。”
他紧紧盯着法涅斯的反应。
出乎意料,法涅斯脸上没有任何震惊或怀疑,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以及一丝更深沉的、难以解读的幽暗。她极轻地、几乎如同叹息般低语:“…时间的乱流,终究还是出现了么…”
“你知道?你知道时间旅行?”法急切地追问。
法涅斯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视线越过法,投向远方翻滚不休的云海,仿佛在凝视着无形的命运经纬。她缓缓抬起一只手,掌心对准雪地上一株被冰霜冻结、早已枯萎干瘪的雪棘草。
没有任何咒语吟唱,甚至没有明显的能量波动。
就在她掌心对准那株枯草的瞬间——
奇迹发生了!
一层柔和而充满生机的翠绿色光晕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笼罩住枯草。原本干瘪发黑的草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饱满、充盈,重现出健康的青绿色!枯黄的叶片舒展开来,尖端甚至冒出了一点娇嫩的新绿芽尖!仿佛时间在它身上发生了倒流,瞬间从死亡的寒冬回归到了生机勃勃的春日!
法倒吸一口凉气,瞳孔骤然收缩!这是…逆转生死?操控时间? 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法涅斯收回手,那株重获新生的雪棘草在寒风中微微颤抖,与周围的死寂冰雪形成鲜明对比。
“如你所见。”她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存在的意义,并非统治,而是…维系。”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法,那眼神仿佛穿透了他的皮囊,直视他来自未来的灵魂。
“太阳东升西落,月有阴晴圆缺,草木枯荣,生死轮回…万物皆有其律,时空亦有其轨。”她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而我,即是这律动的维系者,是时空于此地交汇的锚点。”
“我的两个孩子,”她的声音里第一次染上了一丝极其微妙的、近乎悲哀的语调,“人类与魔鬼(魔族),他们并非天生的死敌。他们是同一枚硬币不可分割的两面,是光明与阴影必然的共存。”
“人类需要太阳的光辉滋养血肉,播种希望;而魔鬼…他们同样是我的子民,他们的力量源自静谧的月光与深邃的阴影,他们负责清理腐朽,维系另一种平衡。白昼属于人类,黑夜归于魔鬼。 这是最初的约定,是维持脆弱平衡的基石。”
她的指尖再次触碰黑石,这一次,黑石表面荡漾起一圈圈涟漪般的幽光。
“他们不能轻易逾越彼此的‘时间’。并非我禁止,而是…代价巨大。”她的语气变得凝重,“若人类子民在黑夜中失去了‘太阳’(象征意义上的庇护与秩序),被阴影彻底吞噬,他们内心深处被压抑的、与魔鬼同源的那部分‘阴影’便会失控觉醒,将他们…扭曲成他们自己所恐惧、所厌恶的怪物——那些失去理智、只知杀戮的低等魔物。反之,魔鬼若强行暴露在烈日之下,也会被纯正的圣光灼伤本源,痛苦不堪。”
法猛地想起了那个在森林里看到的、举行着诡异仪式的劣魔,以及未来那个被魔化感染的贵妇!原来根源…在这里?!
“所以…‘受日大典’…”法的声音有些干涩。
“是人类集体意识的呼唤,是他们向我祈求白昼延续、祈求‘太阳’力量庇护的仪式。”法涅斯解释道,语气恢复了淡漠,“通过仪式,我能更清晰地感知他们的需求,适度调节光暗的平衡,让阳光更温暖,让月辉更柔和,确保万物得以延续,生命得以循环。这并非崇拜某个具体神明,而是对维系万物存在的自然法则本身的敬畏与祈求。”
她顿了顿,看向手中那株新生的雪棘草。
“没有日与夜的交替,没有光与影的共舞,就没有生命的萌芽与成长。这才是根本。”
法感到一阵窒息般的震撼。他原本以为法涅斯是某个强大的统治者或神祇,却没想到她的身份如此…宏大而悲怆!她不是创世神,她是世界的看护者、平衡的维系者!一个孤独地守护着脆弱规则,防止世界因内在矛盾而自我崩溃的…守护者!
“那你…你到底是谁?你又是如何诞生的?”法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法涅斯沉默了片刻,冰雪般的容颜上掠过一丝极淡的迷茫,如同冰原上瞬息即逝的极光。
“我想过很久…很久…”她轻声说,仿佛在自言自语,“或许,我并非‘诞生’,而是‘存在’。我是时空本身于此地凝聚的具象化意志,是规则为了维持自身稳定而衍生的…执行者。每一个时空,或许都需要这样一个…‘锚点’。”
她看向法,眼神深邃如星海:“而你,来自未来的闯入者,你的出现,本身就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预示着…我所在的这个‘时空段’,或许正面临着某种…失衡甚至崩坏的前兆。”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冰山般撞击着法的认知。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时竟不知该问什么。
世界的真相、光暗的平衡、时空的维系者…这一切,远远超乎了他作为一个“勇者”或“魅魔”的认知范畴。
他看着法涅斯,看着那张绝美却背负着无尽孤独与责任的面容,看着她胸前那枚与自己命运交织的黑石…
一个前所未有的、沉重无比的念头,如同破晓的晨光,穿透重重迷雾,骤然照亮了他的脑海——
他所经历的一切痛苦、挣扎、身份的迷失…未来那场席卷一切的惨烈战争…光与魔的殊死搏杀…甚至魔王的陨落与伊莉雅的疯狂…
这一切的根源,是否正是因为…眼前这个维系者所在的时空锚点,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因为某种原因…
…被破坏、甚至被摧毁了?!
而他自己…被黑石带回这个时代…难道是…
法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一种骤然降临的、令人窒息的使命感。
风雪依旧,峰顶寂静无声。
只有两人目光交汇处,时空的脉络,仿佛正在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