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我。】

那不是一个问句。那是一道最后通牒。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站在悬崖边的人，身后是樱井千雪那座正在崩塌的、名为“爱”的城堡；而身前，是九条玲香递过来的、由“秩序”与“真相”编织成的、冰冷的绳索。

无论抓住，还是放手，等待他的，都是坠落。

他身后传来了千雪房间里，一声轻微的、物品落地的声音。那声音里，带着主人无法抑制的、烦躁的情绪。

玲香说得对。一个精神不稳定的“守护者”，比任何敌人都要可怕。

他无法想象，当千雪那份完美的、用以束缚他的“爱”因为谎言而出现裂痕时，她会用怎样的方式，来“修复”它。

而“真相”……

那个被千雪拼命隐藏的、关于十一年前那个秋日的真相，像一个充满了致命诱惑的黑洞，吸引着他全部的心神。

他必须知道。

夏川悠的手指，颤抖着，落在了键盘上。

【你想要我做什么？】

他没有问“你怎么知道”，也没有问“你是谁”。他很清楚，和九条玲香的交易，必须开门见山。

玲香的回复，几乎是秒回。她的效率，一如既往地、高得可怕。

【K.R.】：一个正确的选择。

【K.R.】：我需要你的合作。我需要你作为我的“眼睛”，待在那座城堡里。樱井千雪的精神状态、她对你的控制手段、她下一步的计划……我需要知道这一切。

【K.R.】：作为交换，我会告诉你一切。包括那份被从你们的档案中，刻意抽走的、最原始的事故调查报告的全部内容。

【K.R.】：并且，我会联系你的父母。用最“合法”、最不容拒绝的方式，将你从那个“不适合静养”的环境里，带出来。

夏川悠看着玲香开出的条件。

背叛。

他需要做的，是彻底的、完全的背叛。

背叛那个照顾了他十年、将他视为全世界的、虽然已经扭曲，却又无比纯粹地爱着他的樱井千雪。

他的胃，像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住，痛得几乎要痉挛。

但是，他还是伸出了手，敲下了一个字。

【好。】

交易，成立。

【K.R.】：很好。你的第一个任务：建立安全的联络渠道。你现在使用的这台电脑，我已经提前设置了后门程序。从现在起，每天深夜一点，你用它向我汇报当日情况。这是我们唯一的联络方式。

【K.R.】：第二个任务，也是最重要的：我需要证据。能向你父母和校方证明，樱井千雪对你进行了“非法监禁”和“精神虐待”的、无法辩驳的证据。你需要想办法，将她的言行，录下来。

【K.R.】：现在，删除我们的全部对话记录。她快要出来了。

最后那句话，让夏川悠的血液瞬间冲上了头顶。

他手忙脚乱地操作着鼠标，删除记录，清空回收站，关闭程序……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正在销毁证据的、笨拙的间谍。

就在他完成一切，将电脑恢复成休眠状态的瞬间——

书房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

樱井千雪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她的脸上，已经恢复了那份温柔的、看不出丝毫破绽的微笑，仿佛刚才那场失控的暴怒，只是一场幻觉。

“悠，肚子饿了吧？”她将托盘放在书桌上，上面是一杯热牛奶和一盘还冒着热气的、她亲手烤制的黄油饼干，“我烤了你最喜欢的口味。”

她将盘子，轻轻地放在了那台刚刚结束了一场致命交易的、冰冷的笔记本电脑旁边。

夏川悠闻着空气中那股香甜的、令人安心的味道，却感觉自己像一个刚刚与魔鬼签下契约的浮士德，正准备接受魔女最后的晚餐。

千雪看着他，眼中是纯粹的、不含一丝杂质的关切。

“你的脸色还是很难看。是不是被刚才那封恶作剧的信吓到了？”她柔声说，“都怪我，不该那么大声对你说话。对不起。”

她又道歉了。

为了她自己无法控制的愤怒，真诚地、向他道歉了。

夏川悠摇了摇头，心脏因为巨大的愧疚感而阵阵抽痛。

“没关系。”千雪微笑着，重新拿起了桌上的练习册，“那我们……继续学习吧？要把刚才浪费掉的时间，都补回来才行。”

她坐回了他的身边。

那么近，近得能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温暖的体温。

近得能闻到，她发梢上那股清甜的、熟悉的香气。

夏川悠僵硬地拿起笔，目光落在眼前的习题上，但那些熟悉的字母和数字，此刻，却像是一群正在嘲笑着他的、狰狞的鬼脸。

他必须，在这里，在这个“魔女”的身边，扮演着她最亲密的“爱人”的角色。

同时，又要像一个最冷酷的间谍，时刻寻找着机会，去记录下她“犯罪”的证据，然后，将她彻底推下深渊。

他的人生，从这一刻起，变成了一场无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