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堵由纯粹怨念与熔岩构筑的巨灵面前,霍然响起的,并非兵刃交击的刺耳轰鸣,也非魔法爆炸的震天巨响。

而是一段优雅、从容,却充满致命张力的华尔兹舞曲。

林业的身影,在此刻化作舞台上唯一的光源,如同在维也纳金色大厅中翩翩起舞的首席舞者。

他没有选择与那毁天灭地的力量进行任何形式的硬撼,而是以一种匪夷所思、充满着难以言喻韵律感的步伐,在巨灵那足以粉碎山岳、融化钢铁的狂暴攻击中,从容游走,闲庭信步。

巨锤携万钧之势砸下,带起的狂风甚至将地面都刮去一层,形成肉眼可见的气浪。

林业却只是一个轻巧写意的滑步,身体以一种违反惯性的姿态微微倾斜,便恰好避入了那狂暴攻击唯一的死角。

那足以撕裂钢铁的劲风,最终只是温柔地拂过他黑色风衣的衣角,连一丝褶皱都未能带起。

脚步轻盈落地,甚至没有激起半点尘埃,仿佛刚才那足以令山川变色的攻击,只是一阵拂过脸颊的微风。

熔岩火柱紧随其后,从龟裂大地深处冲天而起,恐怖高温甚至将空气灼烧得微微扭曲,形成一片致命炼狱。

然而,林业却像在淅沥小雨中漫步的优雅绅士,总能在那密不透风的火柱弹幕中,找到那唯一、转瞬即逝、绝对安全的间隙。

每一次移动,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却又闲适得如同在自家的后花园里散步,充满对危机的蔑视和对节奏的绝对掌控。

每一次闪转腾挪,都是在宏伟的舞台上,精准无误踩着节拍,优雅到极致,也致命到极致。

右手之中,那柄通体洁白、散发着柔和圣洁气息的【纯圣】左轮,便是他此刻唯一的舞伴。

那柄枪,早已褪去所有作为杀戮凶器的冰冷与残酷。

它不再是一把枪,而是一根引导整个乐章走向、精准而优雅的指挥棒。

巨灵的每一次攻击,那巨锤砸地的沉闷轰鸣,火柱喷发的剧烈咆哮。

因为愤怒而发出的嘶吼,都成了这场盛大独舞最狂野、最原始、也最完美的伴奏。

林业,这位舞台上唯一的舞者,则是不时地抬起手臂,用一种看似随意的姿态,轻巧地扣动扳机。

砰!

一声清脆悦耳的枪响,如同乐队指挥用银棒轻敲谱台,为这狂乱的交响乐,定下一个不容置疑的基调。

一颗闪烁着圣洁光芒、仿佛由月光凝聚而成的子弹,并非射向巨灵那庞大的身躯要害,而是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精准命中巨灵即将挥下的巨锤侧面,那个力量传导最微妙的节点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巨锤原本毁天灭地的轨迹发生了微不可察、零点几毫米的偏斜。

这个偏斜,在普通人眼中毫无意义,但在林业的计算中,却是生与死的天堑。

原本足以将他连同脚下大地都碾成肉泥的攻击,最终只是擦着他的身体,带着不甘的怒吼,轰然砸在他身侧的地面上,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

那狂暴、充满了不和谐音符的乐章,竟被这一枪,硬生生地,修正了一个音符,让整个节奏,重新回归到指挥家的掌控之中。

“他……他到底……在干什么?”

远在战场的边缘,安全距离之外,【圣盾联盟】那位专精左轮的射手成员,正透过战术望远镜,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用一种看神仙、看鬼魅、看一切无法用常理理解之存在的眼神,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足以溢出的、浓浓的匪夷所思。

“不是战斗……这他妈的根本就不是在战斗!”

【绯红弹道】的领队凌霜月,这位以枪法狠辣、作风强硬著称的女人,此刻也忍不住爆粗口。

她那双向来锐利如鹰的眼眸,因为看到了极致、超越想象的景象而微微收缩,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那把枪……在他的手里,就是一根指挥棒!”

“他在引导,他在控制,他在……演奏这场战斗!”

“以敌人的攻击为乐谱,以自己的枪声为节拍……”

【典法之权杖】的白瑾轩,脸色前所未有之凝重,他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并无度数的金丝眼镜,试图让自己更加冷静。

但颤抖的指尖,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他将一场我们这些人连插手资格都没有的生死之战,变成一场由他一人主宰的……艺术表演。”

高岩没有说话,他只是死死地握着手中那柄门板似的巨斧,手背上青筋暴起,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作为一名在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顶级战士,他比任何人都更能看懂。

看似随意的舞步背后,究竟蕴含着何等恐怖、对战斗、对时机、对力量传导最深层次、近乎于道的理解。

那已经不是人类能够通过训练和经验达到的境界了。

灵魂的暴戾与憎恨,在一次又一次徒劳无功、仿佛被戏耍般的攻击中,被无可抑制地推向顶峰。

由熔岩构成的巨大头颅,仰天发出了震耳欲聋、充满了无能狂怒的咆哮。

它不再试图进行任何精准的攻击,而是开始无差别、疯狂挥舞巨锤,喷射火柱,将整个工坊废墟都化作了一片毁灭的炼狱。

舞曲的节奏,乱了。

面对这愈发狂乱、毫无章法可言的攻击,林业那张隐藏在宽大牛仔帽帽檐阴影下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期待已久、玩味的笑容。

“温柔的跳完,该换热情的了。”

他轻声说道,那声音,仿佛带着一丝遗憾,又带着一丝即将到来、极致的兴奋。

下一秒,在远处所有观战者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他的左手,如同变魔术般,从腰间的另一个枪套里,行云流水拔出第二把左轮手枪。

如果说【纯圣】是月光下圣洁高贵、翩然起舞的白天鹅。

那么这第二把枪,便是地狱最深处,于硫磺与烈火中尽情狂舞、散发着致命诱惑的黑凤凰。

通体深邃如永夜,枪身上铭刻着仿佛由凝固的鲜血浇筑而成、充满了不详与诅咒气息的暗红色纹路。

没有散发任何光芒,却仿佛能将周围所有的光线都吞噬殆尽,只留下一片令人心悸、纯粹的黑暗与虚无。

枪柄处,一颗漆黑如深渊的宝石,如同魔神的独眼,闪烁着贪婪、算计、狂欢、嗜虐……种种源自生命混沌之初的最原始的恶意。

【邪害】

【纯圣】所代表的,是一位身着洁白纱裙、在圣洁月光下踮起脚尖的古典芭蕾舞演员。

那么【邪害】所代表的,便是一位身穿黑色镶钻舞裙、身材火辣、眼神高傲、举手投足间都充满野性力量感,与致命侵略性的顶级拉丁舞舞者!

巨灵的巨锤,再一次带着毁天灭地、碾碎一切的威势,当头砸下!

林业的身影,动了。

不再是之前那种优雅从容的滑步,而是一连串充满极致爆发力与狂野节奏感、令人眼花缭乱的扭腰、侧身、旋转!

那是一场热情如火、奔放不羁的探戈!

他以毫厘之差,在巨锤落下的瞬间,身体如没有骨头,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那致命的直击。

手中的【邪害】左轮,也在这一刻,发出了与【纯圣】截然不同的、沉闷而又邪异的咆哮!

轰!

一颗漆黑的、仿佛凝聚世间所有恶意的子弹,脱膛而出!

而让所有观战者目瞪口呆、几乎要当场咬断自己舌头的诡异一幕发生了。

那颗子弹,并没有呈直线射向巨灵那庞大的身躯!

而是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射向旁边一堵早已残破不堪、空无一物的墙壁!

“打偏了?!”

凌霜月下意识地惊呼出声,身为顶尖枪手,她无法理解这种低级失误。

但话音未落,她便猛地瞪大了双眼,那张英气逼人的脸上,第一次写满无法用言语形容、足以颠覆她二十年枪械认知的惊骇。

只见那颗本该深深嵌入墙壁、或者被弹开的黑色子弹,在接触到墙面那粗糙表面的瞬间,竟如同打在平静水面上的石子,以一种完全违反物理定律、完全无视动能守恒的角度,发生了诡异、不可能的折射!

它在空中划出一道肉眼无法捕捉、充满着极致恶意的黑色弧线,悄无声息地,从背后,狠狠轰击在巨灵那防御相对薄弱的后心处!

流弹?!

不!那根本就不是流弹!

那是一种……无法被解释,无法被理解,近乎因果律级别、指定性的攻击!

凌霜月感觉自己那套引以为傲、建立在无数次实战和精密计算之上的枪械理论,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化作了漫天飞灰。

而林业的内心深处,却是一片澄澈与了然。

【试选者】

原来如此。

世界,是由无数条看得见与看不见的规则,共同构成的精密程序。

子弹的弹道,在常规规则下,是一条不可更改的、冰冷的直线。

可如果,以【试选者】的身份,在这条冰冷、固化的规则之上,临时添加一段可折射、优先级更高的参数呢?

林业的嘴角,笑意更浓,也更冷。

咔!

【邪害】的六发子弹,在短短一秒内倾泻一空。

没有换弹,林业只是将枪口随意地指向天空,再次扣动扳机。

轰!轰!轰!

三颗漆黑的子弹,凭空出现在巨灵的头顶,如来自九幽深渊的恶毒诅咒,呈品字形,带着刺耳的尖啸,狠狠地灌入了它头颅那坚硬装甲的缝隙之中!

凭空索敌!凭空折射!

这已经不是枪斗术,这是……魔法!不,这甚至超越了魔法!这是神迹!

“是时候,谢幕了。”

林业的声音,一个来自九天之上的最终宣判。

他不再有任何闪躲,而是双手持枪,一白一黑,交叉胸前,迎着那头因为极致的痛苦和愤怒,而发起最后、最疯狂冲锋的巨灵,不退反进!

手中的双枪,在这一刻,仿佛化作两位风格截然不同、却又配合得天衣无缝的绝代舞者。

圣洁与邪异。

光明与黑暗。

优雅与狂野。

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手中,被完美地、以一种近乎道的方式融合,上演一场空前绝后、亦是旷世绝伦的华丽舞蹈。

【纯圣】的膛火,都如最温柔的圣光洗礼,圣洁子弹不断净化着巨灵身上那狂暴的怨念,让它的动作出现一丝丝不易察觉的迟滞与僵硬,为【邪害】创造出最完美、转瞬即逝的攻击窗口。

【邪害】的咆哮,是来自地狱最深处的恶魔低语,那诡异、无法被预测的折射弹道,精准地、残忍地撕裂着巨灵身上每一处被圣光标记出、转瞬即逝的弱点,带来双倍、甚至是数倍的痛苦与毁灭!

一场由林业一人主导,由两位一黑一白、一圣一邪的绝世舞者伴舞,由一头50级的异化BOSS,用自己庞大生命与凄厉哀嚎,进行伴奏……盛大而残酷的演出。

白色的圣光与黑色的魔炎交织,化作一道绚烂而又致命、仿佛能吞噬天地的死亡龙卷,将那头庞大的巨灵彻底吞噬、淹没、撕裂一一

最终,在巨灵发出最后一声充满不甘、解脱、以及一丝微不可察的敬畏的悲鸣后,戛然而止。

龙卷散去,那头不可一世、将一支军方精锐逼入绝境的异化BOSS,已然不见踪影,连一丝灰烬都未曾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仿佛它那充满痛苦与憎恨的一生,都只是为了成就眼前这场旷世的演出,一场虚无的梦。

战斗,结束了。

林业缓缓放下交叉于胸前的双臂,手中的双枪,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站在空旷、被夷为平地的战场中央,如刚刚结束一场耗尽心血,盛大演出的首席艺术家。

他抬起右手,优雅地放在胸前,左手则自然地背于身后,对着那早已空无一物的舞台,对着那些早已消散于无形的观众,对着这片见证奇迹的天地……

微微躬身,致上最完美的,谢幕毕礼。

远处,高岩、白瑾轩、凌霜月,以及他们身后所有来自三大公会的精英成员,像集体被抽走灵魂的木偶般,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已忘记。

他们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站在舞台中央、独自一人,优雅谢幕的身影。

脑海中,只剩下唐柔之前那句,如同神谕般的话语,在反复地、无尽地回荡。

“该担心的,不是他。”

“而是这头,不知怎么的,惹怒他的异化BOSS。”

是啊,现在他们终于明白了。

真的,该为那头BOSS,感到由衷的、深深的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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