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远处的山门传来一道声响，紧接着一道青色的虚影在空中显现。
她只显露出上半身，自九天云海中探身而下，俯瞰着这方白玉广场。
一袭月白色的宫装，衣袂在高空中微微飘动，双手背负身后，姿态闲适，却又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疏离感。
她的面容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光晕之中，看不真切，但那份遗世独立的气质，却比任何实质的威压都更能慑服人心。
整个广场，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方才还威严无比的五位长老，此刻身形齐齐一震。
他们脸上最后一丝镇定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敬畏与惶恐的恭敬。
五人几乎在同一时间躬身，行了一个近乎九十度的大礼，声音整齐划一，却难掩其中的颤抖：
“弟子，恭迎清羽长老！”
清羽长老……
这个名号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场边那些原本还在看热闹的外门弟子们，脸色瞬间煞白，一个个垂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然而，那被称为“清羽长老”的光影，却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分给那五位行大礼的长老。
她的目光，自出现的那一刻起，便穿透了层层空间，越过所有的人群，轻柔而专注地落在了那个正攥着衣角、不知所措的纤弱少女身上。
小小被那道目光注视着，只觉得浑身都僵住了。
那目光里没有压迫，没有审视，反而像是在欣赏一件绝世的珍宝，可越是如此，她心中那份源自卑微的惶恐就越是浓重。
她下意识地躲到了叶尘的身后，小手死死地攥住了他的衣角，只敢从他宽阔的肩膀后探出半个小脑袋，用怯生生的眼神，偷偷地地瞥一眼天上的仙人。
见到小小这惊鹿般的举动，那光影非但没有一丝不悦，反而从那朦胧的光晕中，传出了一声极轻的浅笑。
那笑声清越如空谷流泉，带着一丝纯粹的欣赏。
“好啊，好啊……”她轻声开口，声音空灵而遥远，“未经修炼的凡人之躯，竟能引动青玉之根的全盛之相，太过……”
她的话语在这里微微一顿。
“凡人？！”
“她连炼气期都不是？这怎么可能！”
人群中响起了压抑不住的惊呼。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不可思议起来。
一个连修行门槛都未曾踏入的凡人少女，是如何在那足以碾碎心神的“三千问心阶”上，走完那整整五百阶的？
这完全颠覆了他们对修行的认知。虽然他们的认知本就不多，在他们眼里，普通人是与修仙无缘的，至少需要达到炼气期吧。
那几位长老亦是满脸错愕，他们方才只顾着震惊于灵根的品相，竟未曾察觉这少女体内空空如也，没有半点灵力流转的痕迹！
就在众人以为清羽长老接下来会说出“太过可惜”之类的话时，她却用一种充满了喜悦的语调，说完了后半句话：
“……太过恰到好处了！”
话音落下，满场皆惊。
“未经雕琢的璞玉，才最是珍贵。没有被世俗那些杂七杂八的功法所染，没有吸纳过一丝带有杂质的灵气……纯净，这便是最好的天赋。”
清羽长老的声音中，毫不掩饰她的满意。
她不再多言，光影微微前倾，柔声对那个还躲在叶尘身后的少女问道：“小姑娘，你可愿……成为我的弟子，随我入‘天剑峰’修行？”
天剑峰！
这三个字一出，场边那些外门弟子中，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眼神中的羡慕几乎要化为实质。
那是紫霄剑宗七十二主峰中，最为核心、也最为神秘的一峰，是无数弟子梦寐以求的圣地！
清羽长老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停留在小小身上，至于她身前的叶尘，则被她彻底地无视了。
在她这等人物眼中，叶尘那平平无奇的气息，与广场上的白玉地砖并无区别，不值得她分出半点心神。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任何人欣喜若狂的邀请，小小却没有任何反应。她只是把叶尘的衣袖抓得更紧了。
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几位低着头的长老悄然交换着眼神，满是不解。这是何等泼天的机缘，这少女为何还不叩头拜谢？
明眼人都能看出，清羽长老在宗门内的地位，绝对是他们需要仰望的存在。
良久，就在众人以为她会一直沉默下去时，一个细若蚊蚋的声音，从叶尘身后响起，带着浓浓的依赖与询问：
“公子……能陪我一起去吗？”
这一句话，比之前的青色光柱更让全场震惊。
人们这才如梦初醒，目光僵硬地在小小和她身前的叶尘之间来回移动。
这个引动了天地异象、被清羽长老亲自看中的天之骄女……竟然是身旁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少年的……侍女？！
清羽长老的光影也出现了一丝凝滞。她那平静的语调，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波澜：“你口中的‘公子’，便是眼前此人？”
“是、是的。”小小连忙点头，仿佛生怕她不信。
清羽长老的目光，终于第一次落在了叶尘身上。那目光如同一道清冷的月光，在他身上一扫而过，随即，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灵根驳杂，心性尚可，却终究非是可造之材。他，没有资格入我天剑峰。”
她的评价淡漠而直接，不带丝毫感情，就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听到这句话，小小那刚刚探出的小脑袋，又瞬间缩了回去。她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虽然依旧胆怯、却异常坚定的声音说道：
“那……那就算了。小小……只想和公子待在一起。”
“嘶——！”
这一次，倒吸凉气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广场。
疯了！这个少女一定是疯了！她竟然敢当面忤逆清羽长老！
那些原本还只是在边缘看戏的外门弟子，此刻都预感到了风暴的降临，一个个不动声色地又向后退开了数百步，生怕被长老的怒火波及。
只是他们看着小小的眼神，除了震惊，更多的是无法理解的嫉妒与羡慕。
他们比谁都清楚，跟随清羽长老入天剑峰，那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一步登天。
而这个机会，此刻正被一个侍女，为了她的公子，轻描淡写地……放弃了。
无法理解。
清羽长老皱起了眉头，笼罩在她面容上的光晕似乎都波动了一下。她再次看向叶尘，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与不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场中的气压，低得让人窒息。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叶尘，终于动了。
他转过身，温热的手掌轻轻地放在了小小微微颤抖的头顶上，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而然。
“没事的，小小。”他的声音很平静，打破了这凝固的氛围，“你随这位前辈去修行吧，这是你的机缘。以后……有空来看我就行了。”
他能感觉到，清羽长老对他并无恶意，她只是站在一个宗门强者的角度，做出了最符合利益的判断。
而对于小小而言，这确实是天大的好事。
然而，他这句安慰的话，却像是点燃了某种引线。
小小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她猛地抬起头，用力地摇着头，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不行！不行！公子，你是不是不要小小了？小小……小小不能和公子分开的！”
从青阳城到紫霄宗，万里迢迢，叶尘是她在这陌生世界里唯一的依靠。
她无法想象，若是连这份光都离开了自己，那这仙境般的地方，与冰冷的地狱又有什么区别。
叶尘微微一怔。他没想到，自己在小小心中的分量，已经重到了这个地步。
那份纯粹而炽热的依赖，让他那颗因忆复苏而日渐冰冷的心，竟也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温暖。
“也罢。”
就在这时，天空中的清羽长老再次开口了。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泪眼婆娑的小小，又看了一眼虽然无奈、但眼神清澈的叶尘，似乎想通了什么。
“道心之种，竟系于凡俗一人之身。”她轻声自语，随即做出了让步，“既然如此，本座今日便破例一次。将他，你的公子，也一并收入我天剑峰门下吧。只是，他只能作为记名弟子。”
此言一出，小小瞬间止住了哭泣，惊讶地睁大了那双水汽朦胧的眼睛。
随后，她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叶尘，眼神里充满了询问和期盼。
叶尘看着她那副“公子说行才行”的模样，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好笑。
都到这个时候了，这丫头还要自己来做决定吗？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着小小，缓缓地点了点头。
“既然前辈盛情，那便……谢过前辈了。”他抬起头，对着天空的光影，不卑不亢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