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的气氛,因为林业那一番关于神秘组织的言论,而陷入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平衡。

唐震华与唐骏捷父子二人,像是两头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看似平静,实则内心的算计与风暴早已是万丈狂澜。

他们不再纠结林业本人的实力来源,而是将目光投向那个更加宏大、更诱人的目标——

一个隐藏在世界幕后,由无数顶尖天才组成的神秘学术组织。

这个认知,让他们的野心瞬间膨胀。

如果能与这个组织搭上线,哪怕只是建立初步的联系,对唐家未来的发展,都将是无可估量的巨大助力。

“林同学。”

唐震华放下了手中的银质餐叉,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不知……不知你口中的那些前辈高人,如今身在何处?若是有机会,唐某希望能亲自登门拜访,一睹大家风采。”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刻意压抑,又近乎谄媚的渴望。

林业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冷笑,脸上却露出了一副极为无奈的苦涩笑容,他缓缓摇了头,“伯父,实不相瞒,我也希望能再见到他们。”

他叹了口气,演技精湛得足以拿下奥斯卡小金人,“只是,「他们」的行踪飘忽不定,说好听点是周游世界,可实则……更像是追寻着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轨迹。”

“我与他们的相遇,纯属偶然,甚至可以说,那可能就是此生唯一的一次见面。”

这番话半真半假,既解释了自己为何能接触到他们,又彻底堵死了唐震华顺藤摸瓜的一切可能性。

“这样啊……”

唐震华的脸上,毫不掩饰流露出浓浓的失望与可惜。

但他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态,重新挂上了那副老谋深算的笑容,“无妨,缘分之事,可遇不可求。”

“不过,我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能通过林同学,有幸见识一番那些前辈高人们的冰山一角。”

“若真有那一天,我唐家,必有重谢。”

“我定当尽力。”

林业微笑着点头应下。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心中想着如何利用这个少年,去撬动背后那个虚无缥缈的庞大势力;另一个则在盘算,如何将这父子二人的野心,玩弄于股掌上,让他们在追逐海市蜃楼的道路越陷越深。

彼此的脸上,都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

内心深处,却都盘算如何才能让对方摔得最惨。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大哥唐骏捷,慢条斯理地用餐巾擦了擦嘴角。

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毒蛇般,缓缓地转向了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唐柔。

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撬起一个冰冷弧度,用一种看似随意的、关心的口吻,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五妹,说起来,林同学作为你的升级护航,如此尽心尽力,让你在短短几天内就取得了如此惊人的成果。“

“不知道……你付出了什么实质性的报酬?”

问题一出,餐桌上那份虚假的和谐气氛,瞬间凝固。

唐柔一愣,抬起头,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大哥,没明白这句话的背后,究竟隐藏何等恶毒的用心。

而另一边的唐扈和唐昭雪,眼中瞬间迸发出兴奋而残忍的光芒。

大哥,要出手了!

林业眉头不易察觉地挑了一下,手中的餐刀在盘子上划出一道轻微的刺耳声。

他饶有兴致地看向唐骏捷,想看看这位唐家大少,想玩什么花样。

唐震华也露出了好奇的神色,他示意唐骏捷继续说下去。

“毕竟……”

唐骏捷的笑容愈发温和,但话语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向唐柔的软肋,“林同学这样的天纵之才,时间何其宝贵。”

“我们唐家虽然家大业业,但也不能平白无故地占人便宜。”

“五妹,不如你跟大家说说,你为林同学开出的护航价码是多少?也好让我们做兄长的,帮你参谋参谋,看看这份报酬,是否配得上林同学的价值。”

唐柔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价码?报酬?

她和林业之间,哪里有什么金钱交易!

他们的合作,是建立在彼此都知晓对方最深层秘密的基础之上,一种相互制衡、相互利用的誓约同盟!

这种关系,怎么可能用金钱来衡量?又怎么在这张充满算计的餐桌上公之于众?

见唐柔迟迟说不出话来,唐震华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冷哼一声,斥责道,“唐柔,你大哥问你话呢!难道这么简单的事情,也没说清楚?难道你请林同学这样的人才帮忙,连最基本的契约报酬都没谈妥?简直胡闹!”

父亲的斥责,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唐骏捷看着压力成功转移到唐柔身上,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他故作大度地摆了摆手,“父亲,您别怪五妹。或许,是林同学高风亮节,不愿与我们唐家谈钱。”

他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看向林业,图穷匕见,“既然如此,那不如……就由我们唐家,主动为林同学,提供一份足以匹配他价值的报酬,大家坐下来,好好讨论一下,如何?”

听闻此言,唐柔猛地瞪大了双眼,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屈辱。

林业握着餐具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一个荒诞,却又无比合理的词汇,如同惊雷,同时在林业和唐柔的脑海中炸响一一

联姻!

“唐骏捷!你这是什么意思!”

唐柔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惊怒,连兄长昵称都不念了,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双手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

“哎呀五妹,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没礼貌!”

唐扈立刻抓住机会,阴阳怪气地打起了辅助,“大哥也是为你好嘛!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认识一些关系不错的异性友人……”

“我看林同学就很好嘛!少年英才,前途无量,绝对是值得「深交」的那个!”

“就是就是!”

唐昭雪也自豪地抬起下巴,用一种炫耀的口吻说道,“你看我,和我的准未婚夫朱家大少关系就日渐亲密,相信过不了多久,我们唐家就能与朱家强强联合,再创巅峰!”

“五妹啊,你也该为家族的未来,多考虑考虑了!”

这一刻,唐柔只感觉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她不敢相信,那些只存在于狗血小说和电视剧里,将子女作为交易筹码的情节,竟然在自己身上上演。

而父亲接下来的反应,彻底将她推入了绝望的深渊。

唐震华看着情绪激动的唐柔,眉头微皱,用一种不容置疑、施舍般的语气说道,“骏捷的提议不错。”

“林同学,既然你不愿收钱,那我便做个主张,就当是你为唐柔护航的报酬——从今天起,你们二人,可以开放往来,不受任何限制。”

“等等!慢!”

林业终于开口,他放下餐具,脸上虽然还挂着微笑,但眼神已经冷了下来。

他委婉地说道,“伯父,护航一事,纯属我和唐柔小姐你情我愿,各取所需,并不存在任何金钱或报酬关系。”

“呵呵,林同学不必谦虚。”

唐震华却摆了摆手,笑道,“唐柔年纪还小,不懂什么叫格局,让你这样的人才打白工,是我们唐家的失礼。”

“我作为父亲,要替她向你致歉。”

一旁的母亲李婉,也终于像一个活人般,露出了一个温婉的笑容,“是啊林同学,以后我们家小柔这个任性的女儿,就要拜托你多多照顾了。”

这一唱一和,彻底将这件事定了性。

唐柔彻底崩溃了。

她看着眼前这些所谓的家人,他们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用最温和的语气,决定着她的未来。

她像一件商品被层层打包,绑上毫无意义的礼带,然后赠送出去。

她的灵魂,被这无形的巨手,一寸寸撕裂。

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

只是默默转身,快步离开这张令她窒息的餐桌,朝着楼上自己的房间走去。

对于唐柔这近乎于决裂般、不礼貌的行为,唐震华只是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对妻子说道,“去看看她,多大人了,闹脾气。”

然后,他便像没事人一样,重新举起酒杯,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段无伤大雅的插曲。

餐桌上的晚宴,哪怕少了一个人,依旧继续着。

林业的脸色,也彻底冷了下来。

他抬起头,目光如刀。

穿过餐桌,与唐骏捷那双带着得逞笑意的眼睛,在空中狠狠撞在了一起。

……

……

晚宴在虚伪的客套中结束。

返回的路上,吴江驾驶着车辆,车内的气氛沉默而压抑。

“吴叔。”

林业突然开口,“要麻烦你,多留意一下唐柔的情况。”

“还有,帮我转告她,不要勉强自己,这几天先好好休息,等状态调整好了,我们再下副本。”

“是,林先生,我会转告小姐的。”

林业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叹了口气,“说到底是我的错,把她卷进这场风波。”

吴江却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发自内心的恳切,“不,先生,您错了。”

“我作为从小看着小姐长大的贴身管家,比任何人都清楚,离开唐家,是小姐她最大的愿望。”

“只是碍于自身能力,这份执念,一直被她死死压在心里最深处。”

“是您的出现,让她第一次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吴江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郑重,“所以,林先生,吴江在此恳请您,务必……帮助小姐,离开这个名为唐家的泥潭。”

林业沉默了许久,最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我努力看看。”

……

……

房间门被死死地反锁。

唐柔蜷缩在柔软的大床上,将头深深地埋在枕头里,像一只受伤、无助的小兽。

离开唐家,是她从懂事起,就埋在心底最大的愿望。

然而,她不仅没能离开,反而被推到这场家族风暴的最中心。

父亲和大哥,毫不犹豫地将她当作与林业、以及林业背后那个神秘组织,作为建立联系的筹码,推了出去。

二哥三姐的穷追猛打,让她彻底认清了自己在这场斗争中孤立无援的事实,将她死死地按在棋盘上,动弹不得,无法反抗。

而母亲自始至终的隔岸观火,那份温婉面具下的冷漠,更是如同无情的纺织机,将她的灵魂一片片抽离,再像打结的毛线团任其纠缠,扔在角落。

无助。

绝望。

她想哭,却发现自己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堵住,闷得发痛。

在这无尽的黑暗与冰冷中,一个身影,毫无征兆的在她的脑海中闪过。

那个在【哀嚎石林】里,冷静举起那把她从未见过的步枪的庄严;

那个在咖啡馆里,云淡风轻羞辱她兄姐的轻松;

那个在大学讲堂上,侃侃而谈、让整个世界为之倾倒的聪慧;

还有刚刚在餐桌上,当大哥图穷匕见时,那双瞬间变冷、充满庇护意味的眼神……

这一闪,如同燎原星火,无法停止,无法控制。

林业的战斗,他的打趣,他的专注,他的庇护……一幕一幕,如同最深刻的烙印,反复在她的脑海中回放。

一股比盟友深刻、比伙伴炙热的情绪,在唐柔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悄悄地,埋下了一颗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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