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仆长格丝盯着手中的红色发圈有些出神。
她总觉得这东西自己确实见过，只不过似乎是很久以前的时候了。
“很少见您如此出神呢，格丝女士。”
一个浑厚的男声从耳边响起。
她回过神，看向声音的主人。
那是一名身穿着白袍，面带银色面具的男子。
他的右手握着银杖，袍身印刻着金色的纹路，无不象征着此人身份之高贵。
“大祭司大人！我很抱歉，不小心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她赶忙低下头，对着眼前之人行了个女仆礼。
“无碍。到了这个年龄，即便是我有时也会想起以前的种种，错误的事情，正确的事情，即便是到现在有些事我也不能确定是否正确。”
他的声音带着无形的压迫，令格丝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格丝强行挤出微笑，低着声音道：“没想到大祭司也有做错事情的时候。”
“错误是指对于个人而言，格丝女士。而对于大局，我做的一切皆是正确。”
格丝讪笑着，在心底认为这大祭司果然是个不正常的人。不过也对，毕竟是个活了上百年的却仍纹丝不变的人类，脑子多多少少可能都有些问题，不如说他究竟是不是人类本身也是个问题。毕竟，除了拥有女神祝福的皇女陛下，普通人类怎么可能活这么长时间。
“格丝女士，请容我仅代表个人，向您为王国做出的贡献而致以谢意。”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大祭司大人...”
贿赂魔族贵族窃取情报这件事，本身就是她自己决定要做的。
她不忍心看到皇女陛下每天都要顶着莫大的压力操劳国家的事情，便想着至少要为她做些什么，于是便向大祭司毛遂自荐参与了这个计划。
可没多久事情便败露了，甚至还差点把自己的命丢进去。
大祭司看向走廊的窗外，银色面具上露出的那双深邃的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再过几日就是皇女陛下大婚的日子了，在那之前，还请您多操劳操劳。”
格丝稍点了下头，轻声应道：“这是当然。”
皇女陛下孤寡了这么多年了，确实该有个伴了。
不过这当然不是简单的联姻，不如说这更像是合作。
皇女的联姻对象是来自极寒之地的圣主，那里的人天生便会使用一种强大且独特的魔法，可不知为何，千年来那个族群却是与世隔绝着。
当今人魔战争不断，需要的便是一个转机，一个足以改变战场局势的力量。
皇女看中了他们的魔法，而他们则应当看上了皇女所能带来的无上的权利与资源。
这是一场无关爱情的联姻，是一场各取所需的联姻。
七天后的这个时间，皇女与圣主将在女神的注视下大婚，彼时大祭司与极寒之地的圣女也会到场，为两人进行祝福仪式。
只不过可怜了皇女陛下，一生都没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过，当初的那件事即便是压了下去，可知道的人也都清楚皇女陛下对那个女仆是什么心思，只是身份摆在那呢，可惜两人终究不可能在一起，况且那个女仆最后还惨死在了路上...
一想到这件事，格丝便在心底叹了口气。
大祭司离开后，格丝便看了眼怀表——指针刚好走过第十一刻时。
“都已经这个时间了，要赶紧为皇女陛下准备膳食了。”
她赶忙向着走廊的一端快步走去，去了宫廷的厨房。
待准备好餐食后，怀表的指针便刚好到了一时。
格丝来到皇女的书房门前，方才来时有些急切，模样稍显失态，在将理了理女仆服上的褶皱后她深吸了口气，平缓了下急躁的心跳，这才叩响了房门。
“皇女陛下，休息一下吧，该用餐了。”
屋内沉默着好长一段时间，伴随着「咔嚓」一声脆响，房门被缓缓的打开...
一名年约二十五左右的女子站在屋内，她一身轻盈纱制的白色衣裙，模样清冷绝美，天蓝色的长发之上是一顶镶着宝石的金色王冠，只不过这王冠看起来太重了，让人见上一眼便觉得戴着这东西一定不会舒服。而在那绣眉之下的是一双如同海洋般幽蓝且深邃的眼眸，在与之注视时，便会让人有着沉入深海般的错觉，深不见底的大海之中似乎藏着千般思绪。
她便是当今人族的皇女，尤莉丝·莱伊。
她的模样自上位后接受女神祝福的那一刻开始便再没变过，即便是过了近百年也依旧保持着如此的美丽端庄。可相比于之前，她的面容似乎更加冰冷了些，甚至会让人好奇在这张阴郁的脸上究竟还有没有其他表情了。
而事实上，格丝也确实已经有几十年没见过她笑过了，那张脸上似乎要比初冬的雪更显宁静，只有在生气时，这场雪才会下的大一些，在不知不觉中便能将罪人无声的掩埋在冻土之中，永远宁息。
她右眼带着单框眼镜，屋内的书桌上摆满了书纸，眼眶下有着明显熬夜熬出的黑眼圈。只一眼格丝便知道，她昨晚应当又在熬夜处理国事了，而且一直熬到了第二天正午。
格丝向着她深深行了一礼，毕恭毕敬地开口道：“请陛下随我到殿堂用餐吧。”
尤莉丝沉默了片刻，薄唇轻启，清冷的气息缓缓吐出：“我没胃口，今天就不吃了。”
“可是陛下，您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怕是会伤到您的身子。”格丝当即便有些急切地道。
“更何况过几天便是您大婚的日子...”
格丝又补充了一句，便见到尤莉丝的眼眉似乎皱了一下。
一声无言的叹息，她回道：“带我去吧。”
“是，陛下。”
——
来到殿厅后，尤莉丝看着满桌的美食，却生不出一丝胃口。
仅仅是吃了几块面包，她便起身准备回去继续工作。
“皇女陛下...”
格丝急切的上前想要劝说几句，在经过桌前时一个没注意衣兜便被桌角勾住，红色的发圈从兜里脱出掉在了尤莉丝的面前。
见着地上这熟悉的发圈，尤莉丝明显顿了一下。
她的眼眸逐渐增大，那被藏在心底的痛苦的过往再次被牵动...
“很抱歉，皇女陛下，我这就捡...”
还未等她的话说完，尤莉丝便率先弯腰将其拾起。
她盯着鲜红的发圈有些出神，眼眸少见的透着悲伤。
“这东西...你是从哪捡到的？”
她淡淡的开口，声音依然平静无波，可指间摩挲的动作却是无比轻柔。
“是之前在执行任务时，一只猫妖身上掉的。”
“...是吗...”
这发圈，寄托着她想要与末枝一同逃离的愿望，她让一只黑猫带着它跑的越远越好，就当自己真正的和末枝一起逃脱了这里，可如今却又再次回到了自己手中...
而今物是人非，她已不再像当初那样善良单纯且愚蠢，她的那个小女仆也再也回不来了。
她逃脱不了自己的命运，即便是以这种方式也无法办到...
上面的红色，是末枝的血的颜色，她甚至还能感受到上面残存着的气息，那是如此的熟悉...
“陛下...您还好吗？”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您流眼泪了。”
尤莉丝忽然回过神，她似是不相信般伸出纤指触上了自己的脸颊，湿热的水渍顺着手指缓缓流入掌心。
她将发圈紧紧攥在掌心中，最后却又无力般放到了桌子上。
“把它扔了吧，不要让我再看见它了。”她的声音虚弱，似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公主了，她现在是皇女，是人族的领袖，她不能再拘泥于过去了，她需要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人类，献给这场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