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那瓶沐浴露,像一个沉默的宣告,烙印在他的脑海里。千雪没有发怒,没有质问,她只是用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将她的规则与所有权,再次渗透到了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任何外来的“气味”,都必须被清洗。
任何企图将他拉出“日常”的“杂质”,都必须被涤除。
第二天,当他走进教室时,小鳥遊唯果然又像个没事人一样,笑着跟他打招呼。而千雪则一如既往地坐在他身边,为他递上温热的红茶。平静的表象之下,是几乎要沸腾的、无形的暗流。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了。他不是提线木偶,不是任人争夺的战利品。他必须知道,这一切的根源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九条玲香要如此执着于“修正”他和千雪?仅仅是为了所谓的“校园和谐”吗?不,那份隐藏在她冰冷面具之下的执着,绝对源于更私人的、更深刻的理由。
放学后,悠对前来等他的千雪说:“抱歉,千雪,学生会还有点事。”
他撒了谎。在千雪那温柔得看不出一丝波澜的注视下,他第一次主动地、选择了欺骗。
他没有去游戏厅,也没有和任何人在一起。他独自一人,走向了那间他如今无比抗拒的学生会室。
他推开门时,九条玲香正独自一人坐在办公桌后,整理着文件。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她孤高的影子拉得很长。
“夏川同学?”她有些意外地抬起头,“今天的委员会没有会议。”
“我知道。”夏川悠走到她桌前,鼓起了生平最大的勇气,直视着她的眼睛,“会长,我来这里,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说。”玲香的语气依旧平淡。
“为什么……是我?”悠的声音有些颤抖,“学校里有那么多情侣,为什么你偏偏……要这么针对我和千雪?这已经不是为了什么‘秩序’了,这根本就是……”
“是什么?”
“……我不知道。”悠感到了无力,“但我能感觉到,你真正在意的,不是我们。是别的什么东西。”
玲香沉默了。她看着悠,那双锐利的眼眸里,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悠看不懂的、复杂的情绪。
悠像是受到了鼓励,继续逼问道:“你派唯来接近我,用委员会来束缚千雪……你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千雪她……她只是想保护我,她绝对不会伤害我的!”
就是这句话。
“她绝对不会伤害我的。”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九条玲香内心深处尘封的地狱。
她的身体,出现了一瞬间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那张永远冷静自持的脸上,闪过一丝极致的、被压抑的痛苦。
“……是吗。”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这句话,我也曾听过。”
她拉开了办公桌最下方那个上了锁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相框,轻轻地放在了桌上。
相框里,是一个笑得无比灿烂的、比玲香看起来要年长几岁的女孩。她留着和玲香一样的黑色长发,但眼神里却充满了火焰般的热情与活力。女孩亲密地搂着一个年幼版的玲香,那时的玲香,脸上还带着一丝稚嫩的、属于妹妹的依赖。
“她是我姐姐。”玲香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她曾是这所学校有史以来最优秀的学生,所有人都说,她的未来不可限量。”
“那……她现在……”
“她现在,哪里也不在。”玲香的目光落在照片上,那目光深处,是无尽的冰冷与悲伤。“高三那年,她遇到了一个人。那个人也像樱井千雪一样,给了她一份全世界独一无二的、令人窒息的‘爱’。”
悠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我姐姐也曾对我说过同样的话,‘他只是想保护我,他绝对不会伤害我的’。”玲香的嘴角,勾起一抹凄凉的弧度,“然后,我亲眼看着她,在那份‘爱’里,被烧成了灰烬。”
“成绩一落千丈,朋友众叛亲离,最后,她放弃了考试,放弃了未来,放弃了自己的一切,变成了一个除了那个人之外,一无所有的空壳。”
“最后呢?”悠颤声问道。
“没有最后了。”玲香抬起眼,那双冰冷的眸子里,第一次映出了悠的、也仅仅是悠的身影。“失控的情感,就是最剧烈的毒药。它以‘爱’为名,腐蚀一切,摧毁一切,直到什么都不剩下。”
她站起身,隔着桌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悠,那眼神,不再是学生会长的审视,而是一个经历过地狱的幸存者,在看着即将重蹈覆辙的后来人。
“夏川悠,当我看着你和樱井千雪的时候,我看到的,就是我姐姐和那个人的影子。我看到了同样愚蠢的信任,同样危险的独占,同样走向毁灭的开端。”
“所以,我绝不允许。”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足以撼动灵魂的重量。
“我绝不允许同样的地狱,在我的秩序之下,重演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