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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老式玻璃窗,斜斜地切进教室,在深褐色的木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在金辉里无声地飞舞,像是时光碎裂的粉末。
窗外的老槐树正长得疯,浓绿的枝叶几乎要探进窗来,蝉鸣声一阵高过一阵,不知疲倦地织成一张巨大的、令人昏昏欲睡的网,笼罩着整个夏天。
苏晨就是在这片熟悉而又遥远的喧嚣中,猛地惊醒。
额头和鼻尖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仿佛刚刚从一场无止境的下坠中挣脱。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指尖触碰到的不是精神病院床单那粗糙冰冷的触感,而是……
木质课桌微微泛凉、带着些微磨损感的表面。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眼前是堆叠如山的课本和试卷,物理书,数学书......一本本熟悉又陌生的封皮刺着他的眼睛。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墨水味、木头味、还有少年人身上特有的汗味,混杂着窗外飘来的青草气息。
一切都真实得可怕。
他僵硬地、几乎是惶恐地抬起头。
前方,墨绿色的黑板上还残留着上一节课的板书,复杂的函数公式像一道无人能解的谶语。身材微胖、戴着厚底眼镜的数学老师正背对着课堂,吭哧吭哧地写着新的题目,粉笔划过黑板发出“吱呀”的轻响。
身边的同学们,那些早已模糊在记忆深处的脸庞,此刻正鲜活地呈现在眼前。有人撑着下巴努力对抗睡意,眼神迷离;有人偷偷摸摸地在桌肚底下翻看武侠小说,书页翕动;后排的体育生干脆歪着头,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你大爷的,这给我干哪来了?”
苏晨嘟囔着,用力闭了闭眼,再猛地睁开。
眼前的景象未变,指尖掐进掌心,传来清晰的钝痛。
这不是在做梦!
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荒谬感和恐慌感席卷而来。时光在他身上开了一个残酷又匪夷所思的玩笑,将他从地狱的边缘猛地拽回了这个看似平静的、阳光灿烂的下午。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窗外,操场的跑道被晒得发白,远处的篮球架下有几个奔跑跳跃的身影。
可是他明明刚才还在公司加班,领导总是这样,总是要赶在快下班的时候突然安排给你一个需求让你去完成,身为打工人的他自然是没有权利拒绝的,只能去货架上取回两罐红牛,开始熬夜猛攻。
“我这应该是穿越......不对,准确一点来说应该是重生了吧?”
前世的他也看过不少类似的小说,所以对于眼前的这种情况倒也不是完全无法接受,只是重生都是要讲究一个契机的,比如出门被大卡车撞,或者被仇人害死什么的。
“难道说,自己终于加班加到猝死了吗?”
苏晨这么想着,点了点头,也不管有没有理论依据,这是眼下唯一有说服力的原因了。
抬起头,看了看黑板右上角,每天早上班长都会用他强有力的大手在那里留下苍劲有力的字迹:距离高考还有30天。
“居然重生到了这个时间点啊,也不知道该说是好还是不好。”
说好,是因为他可不想重走高中三年的漫漫长征路,那实在是太煎熬了;说不好,那是因为距离高考实在是太近了,前世的他都已经快要三十岁了,高中的知识早就忘了个七七八八,更何况前世的他也算不上什么优等生。
原本的他其实也是学校里名列前茅的好学生,但是在高二的那个暑假里,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带走了他父母的生命,只留下了他和姐姐两个人相依为命。
从那以后他就变得一蹶不振,学习成绩更是一落千丈,尽管学校的老师给了他诸多照顾也是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步步走向堕落,甚至最后连高考他都不想参加,是他的姐姐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了好久,他才终于点头同意。
但那时的他已经不知多久没有碰过试卷了,考出来的成绩更是惨不忍睹,如今让他重新回到这个时间点,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的特殊关照。
“许澜馨,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讲台上忽然传来数学老师低沉的嗓音,不等苏晨反应,一阵香风便钻入他的鼻腔,伴随着椅子划过地面时发出的吱呀声,坐在苏晨身边的女孩便站了起来。
“这道题首先要考虑这个函数的定义域......”
女孩清澈明亮的声音很快便回荡在教室中,苏晨这才注意到身边的这个女孩,也是他为数不多还留有记忆的高中同学。
这个名为许澜馨的女孩有着“妖怪”一样完美无瑕的容貌,如夏花般灿烂,容光照人,温润如玉,眼瞳清澈光润,长着长长的睫毛,脸颊有些婴儿肥,嘴角还有小虎牙。皮肤晶莹白皙,体态纤细修长,骨肉匀亭。束着长长的高马尾,蓬松的刘海仿佛云雾。
苏晨前世也没少刷短视频,形形色色的美女看过不下一千个,心中也对美女的评判有着一套属于自己的标准,可无论他的标准怎么变化,怎么修改,身旁的这个女孩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其实不仅是他这么想,整个学校的人都是这么想的,有人说见到她你就会觉得自己出生早了,哪怕她只有一岁,你也会想一直单身直到她长大,她才十八岁,就能在无意间美得惊心动魄,很难想象她二十八岁的时候会有多祸国殃民。
而苏晨对她之所以有如此深刻的印象,不仅是因为她出众的样貌,还是因为这个女孩其实算得上是自己的......青梅竹马。
两个人的父亲是同一所大学的室友,关系极好,所以两人从一出生就结下了缘分,两个人刚学会走路,就咿咿呀呀地跟在苏晨姐姐的屁股后面,后来姐姐长大了要去上学,这两个人就更是整天黏在一起,形影不离。
前世自己堕落的时候,除了姐姐之外,许澜馨也从来都没有放弃过他,可是他却毫不领情,尤其是当有一次他看到许澜馨和一个英俊帅气的男人并肩走在路上之后,就更是再也没给过她好脸色。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许澜馨花了好大力气为他找来的一名知名的心理医生,据说这些人看病都是按秒收费的,为了请来他,许澜馨不知道花了多少积蓄。
可最后他还是把那场心理咨询搞砸了,不仅没有认真回答人家的问题,还指着那位医生的鼻子骂了好久,搞得许澜馨完全下不来台,最后还要去给人家赔礼道歉。
种种过往如同走马灯一般闪过他的眼前,如果现在周围没有人,他一定要学着《夏洛特烦恼》中的夏洛那样,大喊一声。
“造孽啊!”
苏晨揉了揉自己隐隐发痛的眉心,思绪飘荡间,许澜馨已经回答好问题,重新坐回到了座位上,似乎是注意到了苏晨正盯着自己,女孩的嘴角无意间上扬起了一个微微的弧度。
自从那件事发生过后,她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身边的男孩脸上流露出如此生动的表情了,以往的他一直都是一脸麻木的样子,谁也不理,可是今天他居然......发愁了?
虽然他还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但总归要比没有感情要好吧?
许澜馨这么想着,搭在椅面上的左手看似随意地向下滑了半分,指尖轻轻扣住了椅面的边缘。身体的重心极其缓慢地、以几乎无法察觉的幅度向左侧偏移,与此同时,扣住椅缘的手指发力,带动着整个椅身,发出了一声轻微到近乎湮灭在空气里的“吱呀”声。
椅子的一条腿擦着地面,挪动了或许只有一厘米的距离。她停顿了一下,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用眼角的余光飞速地丈量了一下彼此之间缩短的距离,像一只谨慎试探领地边界的小猫。
此时的苏晨也注意到了女孩的小动作,鼻腔中的香气似乎又浓郁了一分。
“苏晨,晚上一起去吃饭吧?”
说完,女孩就觉得有些后悔,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操之过急了,对方只不过是变了个表情,自己就贸然发出了邀请,要知道在今天之前,她从来都没有成功过。
可就在女孩认为自己这一次依旧会扫兴而归时,她却看到苏晨并没有像之前一样表现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他只不过是稍微愣了几秒,随后便在许澜馨充满期待与不安的目光注视下点了点头。
“哦,好啊,那就一起去食堂吧。”
许澜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按照往常的经验来说,苏晨难道不应该是一脸不耐烦地说他不想去才对吗?
“那,那说好了,晚休的时候我们一起去食堂?”
许澜馨再次确认道,生怕苏晨反悔。
“嗯,说好了。”
面对女孩的追问,苏晨再没有像之前那样不耐烦,反而是一脸严肃且认真地点了点头,那副模样不像是和人做约定,反而像是在宣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