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顺势站了起来，看着围着我的人群。
“你们以为拿着这些刀具和钢管就可以完全诠释什么叫做狂放了吗？”
脖子后面传来了温热的感觉。我将已经破损的眼镜摘了下来，右眼略微模糊了一下后与左眼的视线相平衡，随后视线恢复了平常的清晰。
这只被打坏的右眼，今天终于被我所接受了。模糊也好，看不清事物也罢，它都是真实纯在的，它和我的青春一样腐烂在了三年前，但是我不能把它作为逃避过去的契机物。
“今天让我来教教你们，什么才叫真正的恶鬼吧。”
头顶流下的血液流到了眼眶，将眼前的景物染成了一团红色。
“颤栗吧！”
我抄起手中的刀具，向着灰熊所在的高台走去。
挥刀，劈砍，受伤，疼痛。感官似乎在某个契机点达成了协调，此刻的我只感到了快感。
“黑鼬，你这个家伙……”
灰熊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安的呼唤声加深了周围人的不安。随着我的步步紧逼，敢围上来和我对抗的人逐渐少了起来。
“你们上啊！他只有一个人，怕什么啊！”
灰熊似乎对于手下畏惧的表现十分不满，厉声地训斥道。
“可是……可是这个家伙是个怪物啊！”
“哈哈哈…….”
怪物么？没错，我就是一个怪物，那又如何？这个世界上的人们最稀罕的不就是怪物吗？
“来啊！上啊！”
我睁着半迷离的眼睛，看着周围站着的不到二十号人。
“呵，表面上装得比谁都嚣张，到头来结果还不是一样怕死。你说对吧？灰熊？”
我抬起头，看向高台上的灰熊。
大概是听到了我的挑衅，亦或者早已被自己手下的表现惹怒，灰熊露出了猪肝色的脸色。
真是恶心呢。
“犯的着吗？黑鼬。”
大概是看到了我狼狈的模样，灰熊的口气缓和了下来。
“我知道你还记得三年前的事情，如果你要报仇的话，我认栽了，但是如果你真的为了这个女孩做到这种地步，那我还是觉得你太蠢了。”
灰熊指着早已泪眼婆娑的陈善蕊。此刻的陈善蕊已经完全崩溃了，低下头的她微微颤抖着，泪水早已打湿了面前的地板。
“是么，或许我这么做的确有点蠢，明明只是一个和我搭过几次话的女生，明明是一个十分在意他人看法，又总是忍气吞声的女生。就是这个笨拙到连自己的情绪都要根据别人的看法隐藏起来的女生，在我被孤立的时候帮我解围，以为我孤独所以总是找我搭话，甚至还自作多情的帮我把晚餐准备好。”
是了，这个笨拙的家伙，明明是班长，却敢背着众怒帮我清洗椅子，明明是个逆来顺受的家伙却还要去安慰，关心别人，明明自己过得很痛苦却还想着给别人微笑。
“但就是这样的家伙，才值得用尽一切去守护，不是吗？”
我抬头，看到了陈善蕊梨花带雨的脸颊。
“许翌晨同学……”
“开什么玩笑！就是这个家伙…..就是这个家伙的哥哥！”
灰熊指着陈善蕊，激动地喊了起来。
“就是他的哥哥害得你失败是吧？”
我拿起刀具，用衣袖微微拭去了上面的血渍。
“一个卧底在你身边五年的警察，为了挫败你而潜伏多年，为了取得你的信任他用尽了一切办法，为了让你信任他，他甚至为你抗过子弹。但是他苦苦等待换来的却是一次不怎么成功的围剿行动。”
没错，陈善蕊的哥哥并非什么神秘的人物，只是一个在犯罪组织里卧底了五年的警察，灰熊也不是什么单纯的不良组织的头目，他的利益链条是贩卖毒品。
说白了，这就是一场失败的反毒斗争下的恩怨。
“哥债妹还，这不是应该的吗？”
灰熊拧动着脸颊，一脸不屑地看着陈善蕊。
“但是他死了，你们互不相欠。”
我直视着灰熊的目光。
“他是死了，但是我的所有下家和囤积了十年的资源和一半的兄弟都没了！”
灰熊的怒吼响彻工厂。
“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你以为就凭你们几个小孩子打打闹闹组织起来的小组织能够伤得了獠牙吗？笑话，如果是全盛时期的獠牙，再来十个你们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但是我们来了，而且还做到了，这一切都是你们咎由自取。”
我盯着高台上的灰熊，冷冷地回应道。
“这个能怪我吗？我他妈的也不知道是哪个手下犯浑把你的女人抓来了，结果你们就打了进来。不过让我可惜的是我那个时候没有先对那个女孩下手，若是真的下手了的话，现在想想当初被送进监狱三年其实也不是很亏啊。”
灰熊看着我，露出了恶心的笑容。
“如果你那个时候动手的话，你连进监狱的机会都没有。”
我说着，慢步走上了高台。
“一个尽心尽责的卧底警察，虽然在最后因为消息的泄露而导致行动失败，但是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将他的功绩抹去，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吧？”
“聪明人，我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你以为他背叛了我后还能好好地享受名誉上的丰收吗？我要让他身败名裂！”
“所以你就故意把他的信息隐藏了起来，故意做出假的证据来证明他其实已经被策反了，然后让他成为一个警方布置下的失败棋子，如果他没死倒也好，但是他死了便死无对证，这样一来他的身份也就成了一个烫手山芋，是这样的吗？”
说到底，这一切的事情都不是我所想象中的那样。
灰熊没有打算报复我，或者说，灰熊现在的目的并不是报复我，而是将三年前的恩怨了结。
三年前，发生在这个城市里的枪击案，那名死去的男人，没有留下任何确凿身份的男人，就是陈善蕊的哥哥。他卧底五年，换来一个不清不白的身份，警察无法给他的妹妹安排应有的补偿，而那次半失败的行动则被以耻辱隐藏在档案里。
说到底，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而已。
“不过你似乎太自信了，灰熊。”
我走上了高台，但是灰熊没有似乎动手的意思。
“什么意思？”
“你以为连我都可以找到你的藏身之所，警察会毫无察觉吗？你以为你把那些证据都伪造了出来就可以天衣无缝地栽赃嫁祸给那个男人吗？你太天真了？你以为这个城市的秩序是你这个小小的帮派头目就可以随意挑衅的吗？”
我看着面前战栗起来了的灰熊。
“被自欺欺人了，你的一举一动早就被这个城市的秩序者掌握了，你只是在自娱自乐而已，白痴！”
像是回应我一般，窗外传来了阵阵警笛声。
啊……虚张声势的话语也可以转换为现实吗？
不对，这些应该是何雨泠的功劳吧，那个女人……我就知道她一定会有办法循着线索找到这里的。
“不好了，外面全是条子！”
身后传来了獠牙众人不安的讨论声。
“看起来不是很有魄力呢，看来不是你的原班人马。”
我侧过头，看着高台下逐渐混乱起来的人群，轻声对灰熊嘲讽道。
“呵，一群为了钱才肯干活的家伙，早就知道指望不上了。”
灰熊自嘲般地看着台下。
“不过你也别想毫发无损地从这里出去，既然事情都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那我也只能认栽了。不过在我认栽之前，我要先把事情解决了。坐牢什么的，反正我是不指望了，还是快意恩仇好了——”
灰熊说着，捡起地上的砍刀向陈善蕊砍去。
“放心，我也没有打算让你活下去。”
话毕，我手中的刀具已经飞向了灰熊。
十米的距离，哪怕灰熊再怎么躲闪也不可能毫发无损，更重要的是，我瞄准的地方是灰熊砍向陈善蕊的轨迹。
“哈。”
灰熊露出了嘲讽般的笑容，然后握着砍刀的手停了下来，而我甩出的刀具也随之挥空。
“陈善蕊，趴下！”
没有多余的反应时间，我已经看到灰熊从另一只手中掏出了手枪。
如果是已经上好膛的手枪，即便只是击发所用的世界也不过一秒，而以灰熊和陈善蕊之间的距离来看，他根本就不用瞄准就能准确地射中陈善蕊的脑袋。
夺枪反击，是不可能的。
“碰！”
手枪击发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工厂。
“许翌晨！！！”
陈善蕊撕心裂肺的哭声从怀里传来。太好了，看来这把枪的击穿效果很烂……和三年前那把一样烂。
“去死吧！”
我转过身，将左手剩下的另一把刀狠狠地插进了对方的肚子上。
“啊啊啊！！！”
哀鸣，不甘，但是所有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警察！所有人都别动！”
“许翌晨！！！”
是何雨泠的声音吗？
大概吧，只是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去分辨了。
“不许动，放下枪！”
“碰！”
肉体倒在身边的声音。
是谁死了呢？不知道。我半睁着眼，隐约听到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隐约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远处向我跑来。
太好了……太好了，什么都没有失去。
对吧，艾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