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艳那赤金色的业火如同净化世界的洪流,将最后一丝污秽与恶臭焚烧殆尽。那庞大如山岳的饕怨聚合体,在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如同亿万垃圾袋同时破裂的嘶鸣后,彻底崩解、消散,化作无数细碎的、灰白色的光点,如同逆飞的流星雨,无声无息地融入嘉年华的夜空,融入尚未散尽的欢乐氛围之中。

先前的那些被恐惧和惊慌扭曲的人群,逐渐恢复了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茫然。

破碎的灯饰、被腐蚀的地面、东倒西歪的设施……所有战斗留下的痕迹,都在那灰白色光点拂过之后,如同被无形的手温柔地抹去,悄无声息地恢复原状。

人们晃了晃脑袋,眼神中的恐慌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些许困惑,随即又被周围依旧喧嚣的音乐和香气所吸引,仿佛刚才那灭顶之灾般的恐怖只是一场集体性的幻觉,醒来便了无痕迹。饕怨业力的消散,连同相关的记忆以及存在过的任何证明,都会被一同悄然抹除。不得不说,这倒是也免去了善后的麻烦

战斗,结束了。

我们一行人聚集在嘉年华边缘一处相对安静的休息区,几把白色的长椅孤零零地立在月光和远处彩灯的混合光晕下。

宫保翎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珍珍平放在一张长椅上。珍珍奶茶色的双马尾散落在椅面,小脸苍白,呼吸微弱但平稳,仿佛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而宫保翎那双金红色的锐利眼眸此刻也柔和了些许,她细心地替珍珍拂开额前的乱发,动作带着一种与她火爆外表不符的轻柔。

另一边,金元宝也把小喵安置在另一张长椅上。小喵蜷缩着,像只受伤的小猫,即便在昏睡中,猫耳仍偶尔会无意识地抖动一下,嘴角还残留着一丝干涸的血迹。

金元宝苍白的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地从她那八卦布袋里又掏出两张安神符,轻轻贴在小喵和珍珍的额头上,淡淡的金色光晕流转,抚平她们那微蹙的眉头。

另一边的陈艳摘下了那半张金色火焰纹面具,露出一张英气勃勃、带着几分飒爽的脸庞,额角带着激战后的汗渍。

她将那杆巨大的赤金长勺随意地扛在肩上,看着宫保翎细心照料珍珍的样子,赤金色的眼眸一挑,带着几分挑衅的笑意:“啧,没想到你这火爆的大小姐也有这么柔情的时候。”

宫保翎头也不抬,声音依旧清脆扎人:“总比某个只会放火烧垃圾的蛮子将军细心点。”

“你说谁是蛮子?!”陈艳眉梢扬起。

“谁接话就说谁。”宫保翎终于抬眼,金红色的瞳孔里跳动着不服输的火苗,“论冲锋陷阵我是不如你,但论起统御和智谋,这‘将军’的头衔归谁,可还不一定呢!”

“呵,那咱们就走着瞧!”陈艳冷哼一声,却也没再多说,只是嘴角勾起一抹好胜的弧度。

至于哪个吓到金秀智的素清她安静地站在阴影里,湿漉漉的丧服依旧滴着暗黄的水珠,在她脚下聚成一小滩水渍。

她空洞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远处依旧喧嚣的嘉年华上,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又仿佛一切都在她那双蒙着水雾的眼中。毕竟她作为活动在阴影里的隐形守护者,此刻人间的安宁便是对她最大的慰藉和报酬。

我看着这劫后余生的场景,看着昏迷的珍珍和小喵,心中充满了庆幸和后怕。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苏酥。

苏酥微微侧着身,低着头,月光勾勒出她姣好的侧脸轮廓,长长的睫毛垂着,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整个人散发着一股与周围胜利氛围格格不入的沉闷气息。不像往常那样第一时间来到我身边,甚至没有参与宫保翎和陈艳的斗嘴。

我的心微微一沉。她是受伤了吗?还是消耗太大了?

“苏酥?”我轻声唤她,走上前想去牵她的手。

她似乎惊了一下,猛地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眸看向我,眼神有些复杂,飞快地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然后迅速低下头,避开了我的接触。

“我……我没事。”她的声音有些微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鼻音,“就是有点累。老公,我们……我们先回家好不好?珍珍和小喵,金元宝她们会照顾好的。”

她的异常让我更加担心,但看着她眉宇间确实带着浓浓的疲惫,我只好压下心中的疑问,点了点头。“好,我们回家。”

金元宝闻言,抬头看了我们一眼,声音平平地说:“放心,我们珍馐阁在人间有一个联络点,里面的棺…呃,床位一直给她们留着。”宫保翎和陈艳也暂时停止了争执,对着我们点了点头。

陈艳更是热情的说到,如果以后我们有意愿的话,可以搬到那里居住。而且完全不收任何费用。不得不说,这对我这个经常为房租而发愁的社畜来说,是一个没有任何理由拒绝的美事。

回到我们那出租屋,在我关上门的瞬间,外界的喧嚣与之前的惊心动魄被彻底隔绝。柔和的灯光洒满客厅,充满了令人安心的气息。

苏酥默默地换了鞋,轻声说:“我先去洗澡。”便低着头走进了浴室。

我坐在沙发上,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淅淅沥沥的水声,心里那点不安却越来越浓。今天的苏酥,太不对劲了。

过了许久,水声停了。又过了一会儿,浴室的门轻轻打开。

苏酥走了出来。

她换上了一件丝质的乳白色吊带睡裙,裙摆只到大腿中部,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身和修长笔直的双腿。湿润的黑色长发披散在光洁的肩头,发梢还滴着水珠,沿着精致的锁骨滑落,没入睡裙柔软的布料中。

未施粉黛的脸庞被热水蒸得微微泛红,如同熟透的水蜜桃,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沾着细小的水汽,在灯光下闪烁着微光。

她美得令人窒息,而且还带着刚出浴的清新和一丝慵懒的性感。

唯一有点违和的地方就是她的眼神,却依旧低垂着,不敢与我对视。她慢慢地走到床边,坐下,双手放在并拢的膝盖上,指尖微微蜷缩着。

我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握住她微凉的手:“苏酥,到底怎么了?告诉我,别让我担心好吗?”

她身体轻轻一颤,终于抬起头看我。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不再是平时的温柔或狡黠,而是盈满了水光,如同蒙上了一层薄雾的湖泊,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眼眶迅速泛红,晶莹的泪珠毫无征兆地、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顺着她光滑的脸颊滑落,滴在我握着她的手上,冰凉一片。

“老公……”她开口,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和颤抖,泪水流得更凶了。

“对不起……我……我实在是忍不住……”

我顿时慌了手脚,连忙起身坐到她身边,将她轻轻揽进怀里,用指腹笨拙地擦拭她的眼泪:“不哭不哭,没事了,都结束了,我们赢了,大家都没事了……”

她却在我怀里哭得更加厉害,肩膀微微颤抖着,泪水很快浸湿了我胸前的衣服。

“不是的……才不是因为这个……”她摇着头,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后怕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是……是你……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那么傻……扑过来……”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双手紧紧抓住我胸前的衣服,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那可是饕怨啊!连陈艳将军都要全力应对的怪物!你只是个普通人!万一……万一那一下没有躲开……万一你……”

她说不下去了,仿佛光是设想那个可能性就让她痛彻心扉,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

“你要是受伤了……甚至……甚至……”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我该怎么办?老公……我会疯掉的……我真的会疯掉的……”

她将脸深深埋进我的胸口,滚烫的泪水不断涌出,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微微发抖。

“你知道我那时有多害怕吗?比我自己面对死亡还要害怕千万倍!我的心……我的心痛得快要死掉了……”她抽泣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带着血淋淋的真诚,“我爱你,老公……深入灵魂地爱着你……我不能没有你……一点点都不能……”

我紧紧抱着她,感受着她的恐惧、她的颤抖、她那毫无保留的、几乎要将我淹没的深沉爱意。

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又酸涩的手紧紧攥住,涨得发疼,我从未见过苏酥如此脆弱、如此失控的一面。她一直都是那么强大、那么从容,此刻却因为我一个本能的举动,后怕得失声痛哭。

“对不起,苏酥,对不起……”我吻着她的发顶,一遍遍地道着歉,声音也跟着沙哑起来,“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我只想保护你……”

“我不要你这样保护!”她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固执的坚决,“我要你好好的!我要你平平安安地待在我身边!答应我……答应我下次再也不准这样冒险了!无论如何,都不准再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好不好?求你……”

看着她哭得通红的眼睛,听着她带着哭音的哀求,我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只剩下满满的心疼和爱怜。

“好,我答应你。”我捧住她的脸,无比郑重地、一字一句地承诺。

“我答应你,苏酥。以后一定会更加小心,不会再让你这样担心,不会再让你流泪。”

我的指尖轻柔地擦去她脸颊上不断滚落的泪珠,低下头,吻了吻她湿润的眼睛,尝到了泪水的咸涩,也尝到了她对我毫无保留的深情。

“我保证,会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平安无恙。”

苏酥终于慢慢地止住了哭泣,依偎在我怀里,身体不再颤抖,只是偶尔还会抽噎一下。我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受惊的孩子。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她带着泪痕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她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泪珠,如同晨曦中的露水。

我们相拥着,静静地坐在床边,谁也没有再说话。空气中弥漫着她身上淡淡的、甜美的老婆饼香气,混合着泪水的微咸,还有一种劫后余生、彼此拥有的珍贵宁静。

许久,她在我怀里轻轻动了动,发出带着浓重鼻音的、软糯的声音:“老公……”

“嗯?”

“抱紧我……”

我收拢手臂,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我的骨血里。

“再紧一点……”

窗外,月色正浓。窗内,爱意缱绻。

…………

在城市另一隅,某栋高级公寓的顶层天台上。

夜风拂过,带着都市夜晚特有的微凉和喧嚣。曹柔月斜倚在天台的栏杆上,指尖夹着一杯微微晃动的红酒,目光投向远处璀璨如同星河的都市夜景。

她脸上早已没有了平时在公司和在我们面前展现的那种活泼灵动、技术宅般的单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几分算计和玩味的狡黠笑容,嘴角勾起的弧度如同狡猾的狐狸。一双美眸在夜色中闪烁着妖媚而难以捉摸的光芒。

“嘉年华上真是上演了一场好戏,不是吗?”她轻声自语,声音慵懒而带着一丝冰冷的质感,“珍馐阁的食灵们……本事确实不小呢。尤其是那位麻婆豆腐,真是够劲爆。”

她晃了晃杯中的酒液,鲜红的液体如同血液般在杯壁上挂杯。

“看来……”她顿了顿,眼中的光芒愈发锐利和深邃,“我们‘午夜方舟’的计划,也要适当加快点速度了呢。总不能,一直被人家抢了风头,对吧?”

她说着,缓缓转过头,目光投向天台阴影处。

那里,静静地立着一位少女。

一身精致繁复的墨绿色丝绒洛丽塔裙装,裙摆撑得恰到好处,上面用银线绣着繁复的藤蔓与玫瑰花纹。白皙的手中握着一把小巧的、同样是墨绿色的蕾丝洋伞,伞尖轻轻点地。她有着一头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如同金色瀑布般的华丽长卷发,碧蓝色的眼眸如同最纯净的冰川湖泊,鼻梁高挺,唇瓣是自然的蔷薇色。整个人的气质高贵、优雅,带着一种旧时代欧洲贵族少女的疏离与冷淡。

听到曹柔月的话,贵族少女只是微微抬起那双碧蓝色的眼眸,眼神平静无波,如同结冰的湖面。她并未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动作优雅得如同天鹅颔首。

月光洒在她身上,照亮了她裙摆上精致的银线刺绣,也隐约照亮了她身后天台小桌上放着的一个纯银三层点心架。点心架的最上层,摆放着几块切割整齐、层次分明、看起来十分精美的三明治。火腿、芝士、鸡蛋、蔬菜,色彩搭配和谐,边缘烤得微微焦黄,散发着一种冷调而诱人的气息。

曹柔月看着那位贵族少女,脸上的笑容愈发妖媚难测,如同暗夜里悄然绽放的、带着毒刺的玫瑰。

夜,还很长。而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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