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厅内灯光柔和,气氛却凝滞着一种无形的重量。与会者陆续落座,放眼望去,场内俨然是一幅浓缩的财富图景。其中多半是些气度沉稳、眼神精明的中年男子,他们或低声交谈,或默然翻阅着手中的资料,腕间不经意露出的名表折射出温润的光泽。

然而,张知夏的目光亦敏锐地捕捉到一些格外引人注目的搭配——不少中年男士的身侧,依偎着年轻靓丽的女子。她们容貌姣好,衣着精致,与身旁男士的沉稳乃至沧桑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她们的存在,如同点缀在厚重深色油画上的几笔亮彩,突兀又和谐地融在这特定的氛围里。

张知夏心下明了,在这等场合,这般组合的意味往往不言而喻。以他对此类圈层的了解,那鲜少是父女情深的天伦画面,更大可能是某种心照不宣的依附与陪伴。这个由资本和欲望交织而成的世界,光鲜的表象之下,自有其运行已久、众人默许的混乱规则。他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并非出于道德评判,更像是一种冷眼旁观的洞悉。

他无意引人注目,便在靠后的区域找了个空位,坦然席地而坐——姿态放松,眼神却如猎豹般警觉。恰在此时,拍卖台侧门开启,主理人手持木槌,步履沉稳地走向中央。全场交谈的嗡嗡声霎时低落下去,所有目光齐齐聚焦于前方。

一场没有硝烟的争夺,即将随着那一声槌响,正式拉开序幕。

“拍卖会正式开始,首先.....”

一位身着黑色及地礼裙的年轻女子缓步上台,她约莫二十多岁,仪态优雅,双手小心翼翼捧着一件雕刻着繁复缠枝莲纹的瓷器,将其轻置于铺着丝绒的展台之上。

“诸位请看,此件珍宝乃北宋年间传承之物,”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传遍大厅,带着职业化的柔美与庄重,“器型敦厚古雅,下半部分胎骨坚实,釉色呈天青,乃典型汝窑秘色,开片自然如蝉翼,历经千年温润如玉……”

她的介绍细致专业,台下不少藏家已被吸引,目光灼灼。然而,张知夏却双臂交叠,身体微微后靠,对这些古玩珍品显得兴致缺缺。他的心思全然不在此处,那件承载着历史的瓷器在他眼中,与一块寻常砖石并无多大区别。

他今日目标明确,只为那块不大不小、却关乎他未来商机的铺位而来。他账户里那十万块钱,是他全部的希望火种,必须精准地投注在刀刃上,容不得半分挥霍在这些风雅却无用的摆设之上。因此,他只是在喧嚣的竞价声中,默默等待着属于他的那个时刻。

“起拍价,两万。”

主理人的声音清晰落下,台下即刻有人举牌应价。张知夏却心头一紧,仿佛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区区一件瓷器,开场便是这个数目,他先前那不祥的预感正被迅速证实。这拍卖会的规格,远比他想象的更为骇人。照此趋势,他怀中那十万块钱,恐怕根本不足以支撑他到竞拍心仪铺位的那一刻。

情急之下,他唯一能想到的救命稻草,便只有苏念柔。他迅速低下头,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滑动,也顾不得措辞,【江湖救急,苏大老板帮帮我】几乎是带着一丝慌乱的恳求,将求助的信息发送了出去。他已在商场煎熬般地等待了数个小时,绝不能就此一无所获、空手而归。

就在他焦灼等待回音的间隙,场内的竞价却并未停歇。席间那些鬓角斑白的老人与气度沉稳的中年男子们从容举牌,价格在一声声平淡的报价中被迅速推高。短短几个回合,那件瓷器的落槌价便定格在了八万。

然而,另一边的张知夏却陷入了更深的恐慌——苏念柔那边毫无回应,对话框寂静得可怕。为何偏偏在这关键时刻失了音讯?一个荒谬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难道她正在拍戏?可他分明记得对方说过,作为新人,要是一周内能接到这么多戏还好呢。

冰冷的疑虑混合着资金不足的惶恐,悄然在张知夏心底蔓延开来,可拍卖会可不会等人,随着瓷器的落下帷幕,第二件商品也被端上台前。

当那幅名为《大海》的画作被展示出来时,台下响起了些许窃窃私语。然而,对于张知夏而言,这些艺术品的角逐与他无关。他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前方,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

“起拍价,两万。”

主理人的木槌轻轻落下,如同发令枪响,瞬间点燃了竞价的火焰。

“两万三!”一个急促的声音从左侧响起。

“四万!”右后方立刻有人加价,语气志在必得。

叫价声此起彼伏,空气因激烈的争夺而微微震颤。然而,在这片喧嚣之中,会场前排的几位竞拍者却显得格外突兀。他们如同风暴中心般平静——有的闭目养神,有的只是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手中的图录,自始至终未曾举牌。

他们的沉默并非无力参与,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从容。张知夏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差异。他明白,这些人的目标与他一致,都在等待着最终那场关于商铺产权的重头戏。眼前的艺术竞逐,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前奏,唯有压轴的商业地块,才是真正能勾起他们兴趣、值得他们出手的猎物。

身旁,一位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子正慵懒地偎在中年男伴的肩头,用恰好能让周遭听清的细微气声抱怨道:“这些东西都好老土啊……”

男人闻言,并未低头,只伸出手宠溺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炫耀的纵容:“耐心点,宝贝。待会儿有你喜欢的珠宝,我一定替你拿下。”

他们之间流动的并非爱意,而更像一桩明码标价的交易——是财富对青春的豢养,是美貌向资本献上的谄媚。那种刻意展示的亲密非但未令张知夏感到半分羡慕,反而像瞥见了某种光鲜表皮下的糜烂,令他心底泛起一阵无声却强烈的厌恶。他不动声色地将视线移开,不愿再看这虚伪的逢场作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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