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史无前例的大吵架之后,林奇就再也不跟穆子川一起回家了,两个人在路上碰见了也不会说话,就算远远地瞧见,也不会主动过去打招呼,不如说两人都唯恐避之不及,在发现对方之后就会立刻转换路线消失在对方的视野里。

莫随秋和木文瑞将这样的情况看在眼里,作为朋友,姑娘们始终还是觉得这一份疏离感是不应该有的,不约而同地,文瑞一直跟在林奇背后,随秋在两个人那边来回跑,但更多还是跟穆子川走在一起。

她们都不去主动谈及那一天,文瑞就暂且不论,林奇并不拒绝她的靠近,时不时还会跟这一位小哑巴吐槽一些最近在学校里的趣事或者破事,随秋那边则是和子川一如既往地谈天说地,有一天她有意无意地提起了林奇以及和他和好的事,看子川的确有这样的想法,就眼冒金光地推波助澜,制订起一个自认为十分周密的计划——

“——那你就给林奇买一份礼物吧,他喜欢的那种礼物!”

子川很快就想起他们最初认识那段时间,卡片啊汉堡啊之类的回忆涌上心头,他果然还是想和林奇做回朋友,于是子川点点头。说做就做,第二天的放学穆子川就在回家路上必定经过的小卖部里看见林奇,他当时正在里面挑挑拣拣,旁边就跟着文瑞——文瑞瞥见了自己,子川比了一个“嘘”让文瑞别出声,长头发小姑娘的脸上浮现出雀跃的神情,随后,林奇就回过头来,看见穆子川。

“……”

“……”

“……”

沉默持续了两秒钟,随后林奇就像没有看见穆子川一样回过头去:“老板,结账。”

“……”

“……”

子川被晾在那里发愣。

“木头,走了。”

一直到林奇喊了一句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木文瑞的昵称的话——甚至文瑞都一步三回头地跟上去了,穆子川才反应过来,狼狈地追上去,跑到林奇的前面转过身来,挡住他,林奇倒也停下脚步来了,但是只是看着眼前的穆子川,就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干嘛?你要打架啊?”

“我……”

穆子川上着课想出来的一套说辞顿时就被卡在了嘴边,怎么说都说不出口去。

“我想……”

见穆子川拦在路上半天不说一句话,林奇就翻了个白眼,咬着棒棒糖,从旁边走了过去。

“……”

穆子川又在原地呆了好几秒钟,突然用余光瞥到小卖铺旁边躲着的莫随秋用手势给自己打着气。(“加油加油!”)

于是,干脆也一不做二不休,穆子川又冲到林奇的面前去,直接从口袋里抽出一盒神奇宝贝的卡来:“林奇!我想和你和好,做回朋友!”

“……”

“……”

“……”

“……”

然而,接下来气氛的统治者依然是沉默,穆子川看见林奇的眼睛撇了一眼卡盒,随后就转到了自己的身上,子川紧张的要命,甚至都不敢去看林奇了,咽下一口口水。

然后,林奇开口了——

“都这么久了,你还这么喜欢这些东西?”

这一句话就像是一束希望之光,子川抬起眼睛来,脸上都快要挂上笑了,旁边的文瑞也好像藏不住兴奋。

但谁知道,林奇接下来的话是——

——“果然是个幼稚鬼。”

……

之后的记忆就好像断片了一样,子川只记得自己回到家里的时候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拿着手机,点进多玩盒子里去,在论坛上疯狂地攻击着林奇,抒发着自己的愤怒,最后觉得这些还不够表明自己的情绪,又发了好几个“愤怒”的表情上去。

子川发完那些气愤的话之后就把手机一丢,直接沉沉地睡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到晚上了,他揉揉红红的眼睛打开手机,却没想到盒子的论坛里并没有传来多少支持自己的声音,反而几乎是清一色的戏谑和反问,为数不多算是中立的声音,也没有表明支持自己,而是用上了一系列如“复盘”一样子川看不懂的词汇,告诉自己应该考虑对方的心情,不然就是直接告诉子川没必要跟那样的人做朋友了。

子川很不解,他认为网络上的大家应该是支持自己的,他越看越不解,越看越生气,鼻子又一次酸了起来,可他就是好像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不服输似的一次又一次刷新着界面。

终于,子川看到了一条讯息,一位名为“洛骷”的用户回复子川说:“我理解你。”

仅仅只是这四个字,就收获到了子川的巨大的好感,他开始疯狂地回复洛骷的楼层,出乎子川意料的是,洛骷居然也每一次都迅速地回复了自己,子川清晰地记得。

洛骷跟自己说:“我也有这样的朋友。”

洛骷跟自己说:“后来我们就不再联系了。”

洛骷跟自己说:“虽然我还是很想要跟他做回朋友,可是既然已经努力过,他不接受,你也不要太伤心了。”

洛骷跟自己说:“放宽心。”

洛骷跟自己说:“时间会冲淡一切的。”

洛骷的几乎每一句回复,都让子川那么认同,子川想——我就是这样想的,子川想——我就是觉得很伤心,为什么这么伤心了,大家还是要这么说我,当初也是,现在也是,对伤心的人,不应该安慰他才对吗?

子川越想越相信了,他顿时觉得世界上只有洛骷一个人懂自己,他想要和这个人交朋友,于是——子川直接把自己的QQ号私发给了洛骷,经过几分钟煎熬的等待之后,洛骷同意了,子川兴奋异常,在房间里跟洛骷又聊了许多许多,洛骷也始终陪在自己身边,答复着自己的问题,那一天的最后时刻,洛骷建议子川说:“既然那些话这么让你困扰了,你就把帖子删掉嘛,不然会有更多人回复的。”

子川很听话,看见消息的第二秒就把帖子删掉了。

我交到了一个很懂我很懂我的朋友——可以称得上是知心挚友的朋友!那一天的晚上,子川躺在床上想着,突然觉得自己是那么幸福。

可这居然还不是最让他开心的,子川最惊喜的是——洛骷居然也是自己一直在玩的“多元世界”的玩家,他当即就投身到文字的世界中,以“默寒”的男性精灵剑士身份与洛骷扮演的名为“洛骷”的人类女性魔法师推演起来。

而让子川更加兴奋的是,在推演的过程中,“洛骷”居然主动向“默寒”提起了“恋人”二字,十二岁都未满的小小脑袋对于男女朋友的关系总是充满着各种美好与幻想,一瞬间,快感冲上了子川的整个大脑,他想都没想,直接同意了这一个要求。

那一段时间,不管是文瑞还是随秋,都发现穆子川心不在焉的,同一个班的林奇则实感更甚:穆子川虽然做功课没有刚认识时那么认真了,不过上课起码还是听讲的,但是这几天他都被数学老师惩罚直接趴在讲台上了,按照以前掉眼泪不出声都算坚强了,现在下完课后都还嬉皮笑脸没事人一样——这么搞得?这人疯了?

越想越不对劲,林奇于是干脆不去想,他自己也不是没有要去想和要去担心的事情,爸爸已经好几次告诉自己,已经六年级了,马上就要小升初了,这是很重要的考试,要是没考上米泉,自己的人生可就完蛋了。

而这突如其来的幸福一直持续着,精灵剑士默寒和占星法师洛骷行走在多元大陆上,成为彼此之间最为信任的伙伴——子川幻想着,将自己代入进去,而光是这么想想,自己就好像感到相当之幸福。

而当子川一次一次翻看着以前洛骷和自己之间的聊天记录,他突然就意识到了一件事实:网络背后的人也是现实里的人,洛骷在现实世界里也是一个女孩子。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子川的脸就红了起来,心跳都好像加快了一样,他摸摸心脏——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此刻正在如此清晰地跳动着。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好像孩子的冲动总是让他们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当天,又是一个晚上,子川突然就在QQ的私人聊天框里对洛骷说:“我想让默寒和那个洛骷的关系也变成我和你的关系。”

那之后,子川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期待着对方给出答案。

而洛骷,在看见这则消息的时候也好像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一段时间长达十多分钟,是他们之间回复时间耗时最长的一次——

——可大概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洛骷看懂了这一句并不难看懂的话,并且同意了。

“好啊。”

在看见聊天框里蹦出来这两个字的时候,子川几乎要当场跳起来。

“那今天开始,我们就算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了吗?”

洛骷的话,似乎也多了起来。

——恍惚间就好像,屏幕另一边的那一个女孩,也露出了自己许久许久许久许久,没有露出来的微笑一样。

“那你觉得我们之间应该怎么称呼?嗯……”

“嗯!这个就先别想了,对了,你应该很喜欢看动漫吧?

“毕竟默寒用的人设图就是桐人嘛。”

“那部动漫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哦,对了!《刀剑神域》!”

“我记得他也有一个女朋友的,我给你找找他们的合照图吧。”

“(图片)”

“就是这个,我们之后,就用这个头像吧。”

“嘿嘿,因为都这么说嘛——情侣就要用情侣头像!”

那一天具体的风景我已经忘记了,但是那一个当时甚至未满十二周岁的小男孩,一定是相当幸福,相当幸福的。

子川当时就换上了那一个图片当中男主角的那一部分——桐谷和人的那一部分。

——那一个头像,直至今日,都没有再更换过。

穆子川

2025.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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